“处理好了?”
郑泌昌吃过早饭,停在院中,郑兆安主动跟上来。
“是的。”
郑兆安擦了擦嘴角,手帕还给春桃。
“子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郑泌昌再次提醒道。
“是!”
郑兆安接受敲打。
“随我去书房吧。”
今日傍晚就要回信,郑泌昌宿醉还没完全清醒,晕晕乎乎的。
到了书房,郑泌昌坐定,又喝了口雨前龙井。
郑兆安掏出昨晚上写的东西,规规整整摆在他面前。
“所谓字如其人,这字还要继续练。”
郑泌昌没看内容,一眼扫过去,只能说字迹工整。
若是一一点评,各个都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好的,父亲。”
郑兆安虚心接受。
父亲能走到这一步,必有其成功可取之处。
郑泌昌定眼一瞧,细细阅读其中内容。
这应该是郑兆安第一次写策论,问题很多。
忽略这些瑕疵,郑泌昌把握住了,郑兆安应对方案的关键。
毁堤淹田的事情要做,不仅要做,而且还要超额完成去做。
郑兆安认为,切入点在新安江大堤。
既然大堤一定要出问题,那何必再浪费银两在大堤上。
不修大堤,那修什么?
郑泌昌迫不及待地阅读下去,想要知道儿子给了一个什么方案。
郑兆安给出的答案,是三十五米高竹筋混凝土拱坝。
大坝选址在建德上游,位于岭后村附近。
建了这个大坝,至少会淹掉淳安八千亩良田。
这只是郑兆安想到的第一步,随着技术发展,郑兆安的目标是一百零五米的大坝。
到那个时候,整个新安江将再也不会有水患!
看到这里,只是郑兆安方案的一半。
“一派胡言!”
郑泌昌看完郑兆安的方案,拍案而起。
“我竟然相信一个八岁小儿的癔语!”
郑泌昌懊恼道。
“《尚书·禹贡》有言: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
郑泌昌引经据典,说的是大禹治水,疏浚本源。
他读过很多史书,类似的言论很多。
如《汉书·沟洫志》:“治土而防其川,犹止儿啼而塞其口,岂不遽止,然其死可立而待也。”
也就是说,在这个时代,修筑河堤,引导入海,是每一个官员的共识,是这个时代的政治正确。
至此,郑兆安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超前大胆的方案,对抗的不仅仅是罗龙文,还有以父亲为代表的时代。
“父亲,我若是可以证明,堵好于疏呢?”
郑兆安站起来,八岁的身体,蕴含着二十五岁的气势。
这个方案的基础,就是1959年开建的新安江水电站。
自其建成,近乎彻底消除了新安江的水患,也为后续大型水利工程提供了经验教训。
水电站效果呢,百年一遇降为十年一遇,对台风雨的削弱,更在三成以上。
后又陆陆续续建造了很多水电站,供给两岸电力,助力当地发展。
郑兆安估算过,一百零五米的水坝高度,需要大明二十年的全部财政。
可将高度降低到三十五米,坝体选用高竹筋混凝土拱坝,费用则可降到百万银两以内。
大坝筑成,淳安必淹。
若是随着科技发展,坝体高度来到一百零五米,淳安城都将沉入千岛湖湖底。
“你怎么证明?”
郑泌昌见郑兆安信心十足,他的气势反而弱了下来。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来解决,姑且听一听,或许有用呢?
郑泌昌之所以有这点希望,是因为郑兆安提过的改稻为桑的应对方案。
没有那个铺垫,郑兆安现在就要去祠堂跪着,准备执行家法了。
“一曰算数,二曰模拟。”
郑兆安没有做相应的准备,但给他一上午,就可以将这两件事准备好。
“准备好你的证明,中午休憩的时候来。”
郑泌昌挥挥手,让郑兆安离去上课。
“父亲,冒昧问一句,您的术数水平如何?”
郑兆安不担心模拟,那直观可见。
但算数需要太多计算,很多已经超越这个时代。
不讲明白每一步如何运算得到下一个结果,就没办法继续推导下去。
其难度,不亚于周文彬给懵懂无知的孩童启蒙。
遇到那种特别愚笨的,教了半年,嘴里还只会嘟囔“人之初,性、、、、、、人之。”
郑兆安在学堂里就遇到这么一个,是他的大哥,郑兆康。
“找打!”
郑泌昌故作生气,他若是术数不好,还当什么布政使?
郑兆安见此,一溜小跑离开书房。
只是身体弱,没跑多远,只能喘息着慢慢走向学堂。
“大哥,你喜欢玩泥巴,我想让你玩一个大的。”
郑兆安看到郑兆康,主动走了过去,说道。
“好呀,好呀,只是现在是冬天,泥巴冻住了。”
郑兆康叹息道。
“泥巴我来解决,你这样、、、、、、”
郑兆安还要上课,他没时间去弄泥巴,于是把主意打到了大哥身上。
郑兆康是一个爱玩的主,听说这是父亲的任务,又能玩泥巴,又能逃课,立马满口答应。
课堂上,周文彬两腮泛红,估计昨晚也没少喝。
支撑着检查背书后,他让大家温习,便坐在太师椅上打起呼噜来。
至于课堂上少了一个郑兆康,他都没注意到。
众人望向周文彬,有的假装在认真看书,有的则小动作不断。
郑兆安手执毛笔,快速地计算着什么。
中午小憩,郑泌昌望着一堆公文,叹息一声。
浙江摊子那么大,破事那么多。
立春刚过,修新安江大堤的工程就批下来了。
上报一百二十万两预算,朝廷批了七十万两。
郑泌昌清楚,阁老、小阁老抽走了五十万两。
而到他这里,他也要抽三十万两走。
郑兆安说了很多,但有一点绝对正确。
改稻为桑迫在眉睫,没钱怎么办事?
没办法,他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只希望在离任前,不要有堵不住窟窿即可。
揉一揉发酸的眼睛,郑泌昌见何茂才出现,赶紧溜。
“老弟,老弟,诶,你跑什么?”
何茂才赶紧追上去。
别看何茂才胖,那不过是在按察使的位置上养尊处优。
他干刑名的底子还在,年轻时候抓捕罪犯,跑得飞快。
如今,跑起来,如同胖橘,三步并两步,很快追上文弱书生郑泌昌。
何茂才搂着郑泌昌的脖子,凑近他的耳朵,声音如雷。
“那如烟也给你了,改稻为桑的事情,你是不是该立马执行了?”
何茂才自认为压低了声音,悄悄地与郑泌昌商量,实则和广而告之没区别。
“松开手,你这般,成何体统!”
郑泌昌努力挣脱,但何茂才人胖力量大,将瘦弱的郑泌昌紧紧勒住。
“你们看什么,都给我滚开!”
何茂才听闻此话,呵斥道。
周围官吏纷纷低头快步离去,不敢看两位大人“打情骂俏”。
至于什么如烟,什么改稻为桑,一律没听到。
“我告诉你们,谁要是敢乱说一句话,我的大牢还有很多空位置!”
何茂才继续威胁道。
众人加快脚步,作鸟兽散。
只是,消息随着银票的交换,迅速传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