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兆安盯着眼前的鬼,其上半身是人,下半身虚幻,悬浮在他面前。
“怎么又是你,你有完没完?”
郑兆安心头,生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此鬼自称郑淮,言说郑兆安不是郑家子弟。
要求郑兆安离去,将他的子孙还回来。
郑兆安解释了很多次,他的二孙子已经溺死了。
他是借尸还魂,穿越到这个世界的。
在梦里,郑兆安将自己的老底,抖搂得干干净净。
可这鬼不信,他机械地重复,要求郑兆安还回郑家子孙。
说不通,那只剩动手。
在梦中,郑兆安挥手攻击,却没有任何效果。
那鬼看似凝实,实则虚幻。
郑兆安无法打在郑淮身上,郑淮也拿郑兆安没办法。
郑兆安像是困在八角笼中的拳手,体力不断消耗。
反观对方,郑淮不断堆郑兆安出手,也在逐渐虚弱。
郑兆安打累了,任由郑淮消耗,直到消散。
然而,这个梦会循环。
郑兆安眨眼,又回到了当初。
类似的循环梦,郑兆安也做过。
高考循环梦,一直纠缠着他,直到大学毕业。
郑兆安清晰记得,这是第十三次循环。
他累了,不想和这个鬼纠缠。
于是观察四周,除了三根散发金色的光柱,其他都是虚无一般的黑暗。
郑兆安选定一根光柱,努力向其跑去。
身后悬浮的鬼,就追着他跑。
只是,金色光柱太遥远,郑兆安跑了很久,那金色光柱依旧像远在天边。
郑兆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他大口大口喘息。
陡然醒来,天色已亮,但因为下雨,看着还是阴沉沉的。
钱禄已经准备好车马,只等郑兆安吃过早饭,就可以启程返回杭州府。
离开村子,郑兆安看向外面。
雨还在下,稻地被淹没。
只有一些地势较高的地方,还有一些禾苗坚强地探出脑袋来。
“二管家,这雨一直下么?”
郑兆安突发癔症,睡了很长时间,故有此问。
“是的,少爷。而且时大时小,这会儿算小的了。”
钱禄被留下来照顾郑兆安。
二少爷整日睡觉,他闲来无事,只能躲在屋檐下喝茶看雨。
“糟糕!”
郑兆安心道不妙,这里都积累了那么多雨水,新安江情况只会更糟!
与郑兆安预料差不多,新安江大坝地基有围堰阻挡,并未遭受多少影响。
可连日阴雨,而且很多地方能达到大暴雨级别。
这让新安江水位,不断上涨,逼近警戒值。
黄泥汤一样的洪水,将新安江染黄。
也让平静安宁的江水暴躁起来,不断冲蚀两岸河堤。
水位一再上涨,杨金水担心溃堤,已经提前撤离,冒雨返回杭州府。
李玄也想跟着一起跑,但想起干爹的话,他只能强忍着,选择留下来。
新安江告急的奏报如雪花飞来,郑泌昌刚找到略显萎靡的何茂才。
“哎哟,这个关键时刻,你跑哪儿去了?”
郑泌昌见到大腹便便的何茂才,不由得埋怨道。
他若是能早些出现,他们应该已经商量完毕,准备给马宁远下套了。
好在他们的祈求,得到了上苍的应允,雨一直下,而且还大。
“这不休沐嘛,我老家又不在这里,只能找些乐子去了。”
何茂才回味刚刚过去的数日,回味无穷。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尤其是在清明节时期。
大明以“孝道”治国,若是让御史知道何茂才所作所为,乌纱不保。
但正是这种偷感,才让何茂才觉得刺激。
玩女人,什么样的,他没玩过?
他已经从追求品种,堕落到追求玩法。
下限是用来刷新的,何茂才乐此不疲地刷新下限。
“不说这些了,我想了一个让马宁远签字的方案,一起参详。”
郑泌昌揭过话题,回到正轨上来。
随后,主要是郑泌昌在讲,何茂才遇到不解的地方,才会出口问两句。
在得知自己任务,是配合好郑泌昌,何茂才很开心。
可听到自己有那么多台词,心里又打起了退堂鼓。
只是,和郑泌昌搭配演练两遍,何茂才发现,不用背台词。
只要按照他说话习惯,将郑泌昌设计好的话语,用他特有的口吻说出来即可。
再排演两遍,确定没有问题,两人趁热打铁,将马宁远请了过来。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顺利得出乎郑泌昌与何茂才的预料。
“本来这事,我们就能决定,但毕竟和杭州府有关,所以还得喊你来一起商量。”
郑泌昌安排马宁远落座后,仆人上茶。
房间只剩三个人,郑泌昌叹息一声,无奈道。
“马知府,新安江上游洪水奏报一堆,洪峰过境,必定冲垮杭州!”
郑泌昌手里拿着一叠奏报,摆到马宁远桌边。
洪水冲垮杭州?
这事确实和他马宁远有关系。
不等他翻看,郑泌昌继续说道:
“为今之计,只有炸开闸口分洪。否则,整个杭州府,都要被洪水淹没!”
郑泌昌满脸忧虑,真情实意。
马宁远沉思,为了保护杭州府,需要新安江上游分洪。
“我的人上报,堤防多处渗漏,根本受不住,炸堤是唯一活路!”
何茂才立马补充道。
“这数日休沐,我是一刻也不得闲,沿江大堤跑了个遍,情况很严重。”
何茂才大嗓门,明明没有的事情,也被他说得言之凿凿。
过去数日,他明明是追着瘦马,扑到一个,就骑上快活一番。
马宁远看了一眼,何茂才脚上的靴子,确实污泥遍布。
由此推断,何大人所言非虚。
“马知府,现在,雨不停,洪峰将至,这得拿一个主意出来。”
郑泌昌继续说道。
“说白了,是保杭州府,还是保新安江两岸荒地!”
何茂才不耐烦道。
“我身为杭州知府,兼河道总管,自当以杭州府为重。”
马宁远思索一番,决定道。
“只是,这分洪一事,是否太过激进,要不要缓一缓?”
马宁远担忧道。
“缓什么缓?人命关天,洪水会让你缓,还是杭州府的百姓可以缓?”
何茂才厉声道,这是他临场发挥。
看着马宁远呆滞的模样,这几句话效果不错。
“危机危机,这次洪水,是危,也是机呀。”
郑泌昌见此,继续接下去。
“改稻为桑已经推行,但远远不能满足织造局的需求,我们需要更多的稻田改种桑苗。”
郑泌昌睁眼说瞎话,这是做官的基本素养之一。
忽悠下属,更要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
“上峰的意思是,洪水冲了荒地,用来种桑苗?”
马宁远明白了郑泌昌的意图。
“从配合国策的角度看,此洪水是天赐良机,百姓卖地种桑,国策顺势可成。”
郑泌昌的气泡音如恶魔低语,让马宁远一时间,竟然信了这鬼话。
“此事,严阁老首肯,胡总督是严阁老得意门生,他们一定会为你的所作所为骄傲。”
何茂才再次回到台词进度上来。
“胡总督忙于抗倭大计,无暇顾及改稻为桑,你要体谅胡总督的难处。”
郑泌昌说得言真意切,仿佛这事得到了胡宗宪的同意。
“胡总督待我不薄,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情。”
马宁远激动起来,是被郑泌昌煽动出了感恩的情绪。
“还有,你身为杭州父母官,若是犹豫害死全城百姓,史书如何写你?”
郑泌昌继续说道。
马宁远呆愣,对呀,史书会怎么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