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白虎堂。
百户顾燕青高坐堂上,一旁的顾燕昭于一旁讪笑谄媚,
“二哥,三千两银票,你只给送过去三十两,你说这陆肥头知道你故意羞辱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带人冲了我们白虎堂?哈哈哈哈哈!”
两人是堂兄弟。
顾燕青表情冷漠中透着一丝阴翳,这是常年游走于人心之间所致。
“若非叔父说让我采取些怀柔的手段,……这三十两都是给他脸了。”
“哼!”
“要是这死胖子真不知死活敢擅闯我白虎堂,我定一刀斩了他!”
顾燕昭在一旁嘿嘿痴笑,“二哥你也犯不上,依我说,一坨臭狗屎你和他认真干嘛?二哥若是真的一刀宰了他,上面少不得责罚,即便带刀擅闯白虎堂也不至死罪,二哥莫要节外生枝才好。”
“来便好,我会在乎那些?就怕他没那个胆!”
顾燕青火气被这位堂弟拱起来,说话都燥了三分。
“还有那个谢二春,老子早就想收拾他,最好一起来,一不做二不休送他们黄泉路上结个伴,反正弄一个也是弄,弄俩也是弄,一起来还省了我多擦一回刀。”
忽的,从二人身后乱哄哄的赌桌上下来一人,此人虎背熊腰,九尺身高,天生红髯褐眉,眼骨凹陷,大冬天的也光着半拉膀子,大名叫突麦骨,有一半蛮人血统。
突麦骨毛遂自荐,“两位哥哥你们别担心这个,动刀的事儿让突麦骨来,保准干的干净利落。”
突麦骨的声音粗狂中带着浓浓的沙哑,但是眼神却有蛮人少见的狡颉,他抬着刀在半空中比划两下,补充道,
“大不了我在这白虎堂里把他们砍个半死然后再拖出去,反正不是当场死亡,便不是把他们当场毙命。至于他们能不能活,那得问回头的大夫和缝尸人了,哈哈哈哈哈……”
赌桌上的白虎堂余人同样附和着放声大笑。
一群人都在等着大椿堂的人过来找事,外面砍妖族哪有在白虎堂砍锦衣卫过瘾?
江湖素有传言,说白虎堂就是一群嗜杀的疯子。
“就按你说的,在门口等着,来一个砍一个,不用给我面子。”
“好嘞!”
顾燕青点了点头,同意了突麦骨的提议,突麦骨舔舔嘴角满口答应。
其实顾燕青的目光早已憧憬到了天外,等叔父,也就是白虎堂千户顾鸾处理掉千户潘玉椿,那他们叔侄几人在锦衣卫必将如日中天。
那大椿堂的千户就是他顾燕青囊中之物,到时,才是大椿堂这群废物炼狱的开始。
当今圣上清理太后外戚余党,已接近尾声,最后的刀尖还是朝向了锦衣卫内部。
当年站队外戚冯国舅和冯太后的,如今显然都要被清算,小皇帝也非什么善类,心狠着呢。
圣上口上说着既往不咎,可口谕却是准备私下精简锦衣卫到十二个堂口。
此中意味,不言自明。
锦衣卫不养废物,清除冗员势在必行。
而冗员,自是那些曾经站错队的堂口。
再说有前八堂压着,说谁是,谁便是,锦衣卫的天牢除了关妖,还有一层是专门给人的,刑部天牢跟锦衣卫的比起来,那里温柔的简直像桃花源。
……
……
长宁街,誉王府。
誉王坐于香榻之上,随手用猪鬣逗弄着梅花几案上两只蟋蟀斗架。
蟋蟀是南国的朋友送的,用官窑陶罐装着,这个季节,北方蟋蟀早已绝迹,因此送这小玩意儿更显上心和珍贵,比那些珍珠玛瑙更讨誉王殿下欢心。
鹤兮立于誉王一侧,誉王抬头的瞬间,仍不免感叹于誉王的相貌,恰如那句古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每每见誉王殿下,鹤兮总觉自己词穷,找不出个合适的形容词描述这份美好。
……天底下居然真有男人比女子还要好看。
“三万两银子当封口费我总觉得少了些,不行的话再去柜上支五万两送去,鹤兮你觉得够吗?”
“殿下,鹤兮觉得您根本没必要非绕过汪岳伦来浪费这些银子。”
鹤兮依旧是那白纱蒙面的打扮,她来自漠北,漠北的风雕琢出她一双如湖水深邃的眸子,狼烟故地,能长出如此秀气俊丽的紫堇,实属难得。
誉王元子悠也是后来才知,鹤兮一直在寻找她的弟弟,她与弟弟在战火中别离,那一年她才五岁。
元子悠总觉得她的眸子深邃的能装下塞外的秋水长天,美,却染满忧伤。
当然留她在身边主要是因其办事利落,背景干净,让人安心。
“你觉得他投诚在誉王府就是我的人了么?
中原与漠北还是有区别的。在这里不光要看一个人嘴上说什么,还要看他背地里做什么。”
誉王沉思一下,
“汪岳伦汪大人,贵为锦衣卫北镇抚使,他来投靠我,你认为我那群皇叔皇兄皇弟们都是瞎子么?”
鹤兮倾听,誉王继续说道,
“这一朝王爷皇子,有几个省油的灯,即便是我掺杂其中也不见得能讨得便宜。
这汪岳伦在先前皇太后对付皇兄时便出过力,如今太后一党倒台,他又倒向皇兄这边。
如若这样便罢,可又偏偏找上我,如此一来,让皇兄怎么看我?”
鹤兮颔首,这层是她不曾想到的。
“我是广结天下豪杰不假,可这种人,并非豪杰,只是识时务的俊杰,墙头草你总听过吧……所以我花这钱你还觉得不应该吗?”
鹤兮抱拳,明白誉王担心有一天汪岳伦再倒戈,
“其实殿下也可以有其他方法,对方不过是个百户,打乱我们的‘养龙计划’不说,还把炼药坊给爆了出来,……大可一杀了之。”
“哈哈哈哈,我的小鹤兮呀,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此人能杀,但不能是我杀。
他是百户不假,可终究是锦衣卫的人,那便是代表了皇兄,皇兄的人我怎么有资格去杀呢?
这是规矩,就像我的人,别人也不能随便杀一样,包括你。”
“鹤兮不怕!”
“你不怕,但我怕,你要知道,我的身边可不止有你,我还有父母亲人,还有挚友宾朋,……”
誉王的声音晴朗且真诚,鹤兮明知被冒犯但不觉唐突,更像漠北人的说话方式,
“鹤兮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