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药坊,西市。
不起眼的一隅。
搭在角落里的贫民棚户里幽暗,湿冷。
两个披着蓑衣的破落户挤在一块破毡布下取暖,牙冻得忍不住咯咯作响。
一个是穷酸秀才,一个是江湖术士,也不知怎滴就凑到一个被窝里了。
王元青女人将一碗菜饭和两个胡麻饼子端来,放在棚户里的小木台上。
王元青是西市的药农,因为近来三天两头的死人,进出城困难,买卖越发不好做,几家炼药阁又联合压价准备清空药商药农手里那些‘药渣’库底子,因此生计更加惨淡了些。
来年开春,王元青准备趁手里还有点余钱,转行去南方讨个营生,只是眼下的寒冬有些难熬。
棚户本是他家搭来放柴储菜的,不想有一日成了流浪汉的庇护所。
天寒地冻的,王元青女人又信佛,看他们可怜,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住着。
一来二去也便熟识了。
家里有剩菜剩饭的时候,王元青女人也会给他们端来。
二人也不挑食,端什么吃什么。
“今天就这些了!不是大姐我说你们俩,若是不能趁着能动干些力气活的营生,好歹你们也得听大姐一句劝吧?那城东白马寺的小沙弥有一个与我相熟,改日我领你们两个去庙里看看,虽说开始适应规律苦一些,可好歹有饭吃,有床睡,不至于让你们两个大活人饿死在这三九寒天里。”
女人叫李月娥,三十来岁,粗胖身材,一看就是踏实过日子的女人,还心慈。
前一阵孩子丢了,然后求爷爷告奶奶四处打听寻人,又去庙里烧了几天香,也不知是菩萨显灵还是王家祖上庇佑,孩子就在城外的小河边被人找到不说,还浑身上下无伤无碍,一切平安正常。
于是这一阵,李月娥去庙里烧香更勤了。
那落魄术士和穷书生也顾不得体面,拿起李月娥给的胡麻饼子就啃。
虽说硌牙,但是解饿。
李月娥看二人囫囵吃着,颇感无奈,于是继续絮叨,
“如今你们在这还能吃到些剩食,等年关再近一些,我家怕也没有多余的口粮给你们。到时真不知你们该怎么过活。”
李月娥重点瞥着落魄术士点拨道,
“我知道你们道门和佛门一直势同水火。可是信仰这个东西,它又不是一成不变的,咱老百姓谁不是哪个能让你活就信哪个?去庙里能吃饱穿暖,信仰能有活着重要?听大姐一句,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实在不行,等熬过这个寒冬咱再换回来不是?”
术士将手中胡麻饼吃完,目光停留在了那碗菜饭上。
然后抬起头,看向李月娥,李月娥知道说半天无济于事,胃疼的摇了摇头,
“吃吧吃吧,我也不是赶你们,只是担心你们该怎么过活~嗨……”
李月娥叉腰,长叹一声。
术士没脸没皮的端起碗,嘴捋着碗沿,半泡着胡须,吸溜吸溜的喝着粥,那叫一个舒坦。
喝到一半,发现穷酸书生正用哀怨的眼神看他,落魄术士在毡布里给了书生一脚。
“去去去,吃了大姐的,总要为大姐做些事。咱不能总白吃人家的,你去把我的招财香给大姐点上三炷,保佑大姐家男人来年发大财。”
穷书生翻着白眼百般不情愿的起身,去翻角落里落魄术士的布袋,被窝外的空气冷极了……
大姐无奈,还想说些什么……只觉眼前一黑,眼皮发沉,后脑似遭人重击,随后整个人便瘫软在地上。
“哎,你一个读书人下手也忒重了点,我就说小白脸没安好心眼吧,有你这么对恩人的吗?”
堕落术士看着地上瘫软的李月娥,指着书生骂道。
书生也想骂……可惜他不敢,“我哪知道这大姐看着这么壮实,就这么不禁拍呀……师叔,这条蛊取出来,我们线索又断了,还去哪里找母蛊啊?”
“边凉快去,哪有时间想这些,都把人拍晕了,就赶紧救她。”
说着术士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书生将三炷草香靠近,一捋青烟绕指。
书生将李月娥揽起,探了下鼻息并无大碍,草香在她鼻子下方游动。
少顷,从李月娥脖颈间缓缓褪出一只如蜘蛛般大小的黑色蛊虫,然后灰溜溜的朝外爬走。
“小东西,还想逃!”
几乎同一时间,术士手中三枚铁针飞出,将蛊虫钉死。
补上一张道符燃烧,将蛊焚个干净,地上只留下一滩不太明显了黑灰。
无论如何,总算是把人救下来了。
术士皱着眉头,捋了捋花白的鬓角,看着棚外的雪又一次飘起,不禁摇头,……这年头儿,活下来,活下去都很不易呢,“这大魏京城还真如他们所言,是个吃人的地方。”
书生放好李月娥,端着碗问道,“师叔,这里吃人不吃人不知道,反正我知道不吃饭就饿死了,这半碗菜饭你不吃了吧?”
落魄术士一脸鄙夷,“瞧你那点出息。等晚上,你紫灵小师叔小店开门,大鱼大肉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还能看得上这半碗菜饭。”
书生又咕咕喝上两口,“说的也是,等晚上,一定好好打个牙祭……”
“我是说让你现在把碗给我放下,尊老爱幼懂不懂?你敢再多喝一口,信不信师叔我打断你腿。”
……
……
锦衣卫天牢。
陆十九看小燃揍着法天象地鳄,神清气爽,心情大好。
法天象地鳄此时正单膝跪地,满身冰霜,一条腿已被那红黑色的傀儡小燃一拳打瘸了。
它也不知道刚刚还那么怂的一个人族,怎么就突然强的能用法术一刀把它给冻住,但是它知道面对人族的死亡威胁时,说这句话能保命,“公若不弃,某愿拜为义父。”
陆十九侧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打量着这个刚不久前还在蛐蛐他的妖族莽夫,“呦呵,还是只懂文化的小壁虎。”
此时法天象地鳄听了也不恼,只笑脸相迎。
其实陆十九此时的开心更多来自于小燃战力的提升,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冻住了这巨鳄几秒,然后小燃抡起朴实无华的拳头,打的有板有眼,仅三拳,刚威风不可一世的法天象地鳄就差点被打成脱骨鳄。
小燃从一个只会挨揍的小弱鸡突然脱胎换骨……
一个超大的问号浮现于陆十九脑海:小姨对小燃到底做了什么?
算了,管它那么多,越强越好。
“居然不谢我的不杀之恩?小燃,给我接着揍他!”
法天象地鳄:……
“亲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