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陆十九铁石心肠,只是他想让苏烟棠看清些世间险恶。
家都被抄了,还能指望这世上有多少好人?
外面遇到的坏人可不会跟她开着玩笑罚罚站而已,想要她生的,想要她死的,想要她生不如死的,比比皆是。
陆十九不过是想培养一个优质队友让她多活两年罢了。
桌上的肉陆十九也没吃完,特意给苏烟棠留了一份。
况且还有多半头牛在地下室放着,想吃随时去切便是。
吃完的陆十九淡淡瞟了苏烟棠一眼,便躺在床上呼呼睡了。
两天一夜没睡,有些睁不开眼。
晚上还有事情要做。
至于苏烟棠,不管白天晚上,她都要去地下室睡的。
窗间过马,尺壁寸阴。
陆十九醒来时,天已昏暗。
桌上的肉菜,已经被苏烟棠打扫个七七八八,连酱料都被消灭的干干净净,孩子是真饿了。
“看来抄家没有影响到她的胃口,化悲痛为食欲,好事。”
正好也省了陆十九担心她的心理状态。
临出门前,陆十九咳嗽两声,“我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记得无论是谁来,用毒用毒用毒,重要的事说三遍。”
陆十九听到地下瓮声瓮气的回了一声“哦”便出门了,看来还是带着一些怨气。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一声“恩公也多加小心”。
陆十九拍了拍刀鞘,“知道啦!”
......
借着夜色,陆十九抄小路悄悄来到炼药坊。
段青平正在一旁的茶楼品茶放着暗哨。
见陆十九来,急忙把白天所查明情况一一汇报。
“炼药坊附近,药材坊市有药商五十三户,这月死于试药者五人,炼药公会十八家,死于试药者八人,其中凌宝阁一人,百草堂一人,睿心斋一人,天心阁三人,银杏阁二人,可能还有漏报,仍在暗中调查。”
一盏清茶下肚,陆十九皱起眉头。
“这凌宝阁仅有一人?”
“怎么了头儿,有问题?”段青平忙问。
“恩,不大正常。他们上个月呢?”
“我查过,也是一人,包括上上个月,还是一人。”段青平看着陆十九,等待明示。
“看我干毛,你觉得这正常吗?”
“嘿嘿,要我说肯定不正常。可咱不得先听听头儿你的意思嘛!”段青平嘻笑着。
“兔崽子,好的不学,我应付千户的那套你倒是学会了。做事别那么木讷,想到了就去做,给我做到胆大心细。”陆十九指点着,有些经验都是点滴日常传授的。“回头你叫上曹慈和林天啸,他们俩一个狠,一个活,等你做了百户,总少不左膀右臂的。”
百户......总旗......小旗......
对于段青平来说好遥远的一个位置。
他咋了咋嘴,有些意动。
双手在胸前轻轻一抱,躬身道,“多谢头儿栽培,属下定当为头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说的屁话,死了还后已个蛋。跟着我的,我希望可以一直活着。死了的都是废物,我这里不要废物。死也是别人死,最不济也是别人先死。”
“是,属下明白。”段青平愈发觉得陆头儿深不可测。
靠区区八品,不...应该是九品的实力当上百户(刚刚进阶),陆十九绝对在别处有两把刷子。
尤其这性格,让人喜欢,对脾性,对胃口。跟着这样的老大,这差当的才有干劲。
陆十九用手指蘸茶在桌子画了个圈圈,然后在圈心指指点点,“外面给我看好了,不许任何人靠近凌宝阁。我亲自去探一探。”
“老大,你自己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笑话,你们这么多人在外面,真有危险我不会跑?”
噗嗤——!
段青平一口茶没忍住,用手一档,喷了自己一身。
“出息,我走了。外面务必给我看好,别放人进去打乱我计划。老子要让那老头子知道什么叫残忍...”
说完,人一晃就不见了,段青平都没反应过来...雷厉风行。
待把衣襟擦拭干净,段青平才慢慢回味刚刚陆十九的话,越想越觉得陆头儿是个狠人,一个风趣的有魅力的狠人。
“头儿要是再瘦点儿俊点儿,估计会有很多姑娘围着他转吧。”
“啧啧,果真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人打开一扇门,必然要先关上一扇窗!”
“就像我英俊有钱又能打的,偏偏喜欢少妇...哎,真是人无完人。”
......
凌宝阁,内堂,书房。
摇曳的烛火映亮吴掌柜拿着蜡黄的脸。
纸上最后一张名单清晰记着学徒水生的名字。
吴掌柜刚算完最后一笔账,无意看到名字时,心里吓得突突了一下,右手拇指食指忙挤了挤眉心安神。
胳膊抬起时,恰恰身上披着的外套微微滑落。
一丝凉意从身后传来,有些阴森。
“水生,是你么?”
近来凌宝阁事务繁多,人员财务出入,皆由其一人掌控。
水生的死是迫不得已而为之,锦衣卫要查,总要给人家些查头。
不然会查出更多不能查的不该查的,这也是上头意思。
只是可怜了水生,这个学徒吴掌柜还颇为喜欢,原本是打算收为关门弟子的,谁知摊上这档子事。
“嗐,莫要怪我,该去哪去哪。我知道你冤,可你家里安置银都安排妥了。你活着时,我待你向来是最好的,你不念僧面念佛面,莫要加害于我。”
“原来是幻觉...”
吴掌柜先是扭头望去,发现窗子被风刮开一道缝隙,冷风嗖嗖,他愣了半天见没回应,才敢起身去关窗。
待窗子关好,蜡烛又恍惚了起来。
“谁!”
吴掌柜怔住半天,结果房间并无动静。
于是抽出腰间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吹了吹,将蜡烛再次点燃。
举起烛台,四下照拂,入目处空空如也。
吴掌柜拭了拭额头虚汗,人心虚的时候,身子也虚,终究是做了亏心事。
待吴掌柜再次做回椅子上时,总感觉哪里不对。
有湿漉漉的一滴东西从房梁滴落,吴掌柜寻思大冷的天,也不该是雨水。
可是又一滴落在鼻尖。
借着烛火,这次吴掌柜看清了。
那湿漉漉的东西是红色的液体,黏稠的,带着些黑色。
血...
吴掌柜仗着胆子满足自己最后一丝好奇心,一点点把下巴抬高,挪动眼皮看向房梁。
倏地,一张苍白死灰的大脸直勾勾怼脸扑面而来...带血的眼睛与吴掌柜四目相对。
水生咧着带血的嘴角发问道:“嗨,掌柜,——你为何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