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尘谷的永夜浓的化不开,唯有天际悬着一轮诡谲的紫月,泼洒下妖异的光晕。宋曦的身影如一道撕裂夜幕的青色流光,无声而迅捷。她背上的药篓已满,但此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
绕过一株散发着奇异甜香的夜光花丛,宋府那巍峨的轮廓已在望。府邸灯火通明,尤其是正门悬挂的两盏刻有“宋”字家徽的巨大灵石灯,散发着稳定而温暖的光。
守门的护卫看到嫡女深夜归来,严重虽有讶异,但更多的是恭维,无声地行礼后迅速打开了侧门。府内,值夜的仆役脚步轻快,见到宋曦怀中的异样包裹,惊愕之色在脸上一闪而过,随即迅速垂下眼帘,不敢多问,但那无声的疑虑如同涟漪般在寂静的庭院中悄然扩散。
宋曦目不斜视,抱着襁褓,径直穿过回廊,走向灯火最盛的“鉴心殿”--家主宋鸿煌惯常在晚间处理族务的殿堂。
殿内,暖黄的灯光驱散了门外的夜色。家主宋鸿煌正提笔批阅着一卷玉简,神情专注。大夫人身披流云霞帔,指尖缠绕着一缕氤氲的灵气,似在推演着什么。二爷宋鸿睿斜倚在旁,把玩着一枚不断变换形态的玄晶算筹,眼神锐利如鹰。几位族老周身隐有灵气波动,或闭目养神、或捻动闪烁着符文的念珠。
殿门无声开启,宋曦踏入。怀中襁褓渗出的星辉瞬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父亲,母亲,各位族老。”宋曦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女儿今日于药谷采撷‘星魂草’,归途遇此子。“她上前几步走到殿堂中央,动作轻快地掀开了襁褓内的一角,露出婴儿熟睡中恬静的小脸。目光般的清辉似乎还残留在他细软的胎发上。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洛针可闻。
“药谷?”二爷宋鸿睿收起玄晶,眉目微蹙,声音带着惯有的精明和一丝不赞同,“曦儿,药谷虽非禁地,但深夜也绝非安全。此子深夜被遗弃于谷中,其父母……怕是遭遇不测,或存心抛弃。来历不明,恐有隐忧。”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婴儿,“宋府虽大,但贸然收养一个弃婴,族中规矩、外界的风言风语……总归是桩麻烦事。“
一位年长的管事也躬身开口,语言谨慎:“二爷所言甚是。大小姐,药谷偶有流民和猎户误入,此子或许便是……若其父母尚在,日后寻来,恐生事端。不若交给山下善堂,或寻个稳妥人家寄养,我宋府暗中照拂一二,既全了善心,也免了后顾之忧。”
大夫人停下推演,目光落在婴儿脸上。她起身走进,借着明亮的灯光仔细端详。婴儿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砸了砸嘴,那纯真无邪的模样,让大夫人的眼神柔和了几分,但眼底深处仍有一丝考量。
“父亲,”宋曦没有理会二叔和管事的顾虑,目光清澈地望向宋鸿煌,“药谷夜露深重,寒凉入谷。女儿若弃之不顾,他断难火锅今夜。见死不救,非我辈所为。女儿带回他,只因他是一条性命,一个需要庇护的婴儿。至于来历与麻烦……”她语气坚定,“女儿愿一力承担教导、抚养之责。若日后真有因果纠葛,女儿也绝不推诿,必给家族一个交代。”
她的话语坦荡有力,带着嫡长女的担当。婴儿彷佛感受到了周遭目光的注视,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悠悠醒转。初醒的懵懂让他小嘴一扁,眼看就要啼哭。
“哦……”大夫人几乎本能地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婴儿的脸颊。那温暖的触及似乎带着安抚的力量,婴儿眼中将落未落的眼花凝住了。他睁开一双乌溜溜、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灯火通明、充满陌生气息的地方。那纯净的目光,带着初生牛犊般的无畏,好奇地扫过一张张或严肃、或探究、或温和的脸庞。
宋鸿煌放下手中的笔,缓缓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他走到宋曦面前,目光如深潭,沉静地落在婴儿脸上,仿佛在审视一件稀世古玉。
婴儿似乎被这威严而专注的目光吸引,也停止了不安的扭动,睁大眼睛回望着宋鸿煌。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跳动的灯火,仿佛蕴藏着两簇小小的星辰。
殿堂内一片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裂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宋鸿煌的目光缓缓抬起,扫过在场众人,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药谷黄昏下拾遗孤,是缘法。夜露虽寒,幸遇曦儿,得沐灯火,入我宋门,得响庇护,前路可期,从今往后,他便是我宋氏子弟,名曰:长生。“
“宋长生……”
这个名字被轻声念出,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接纳感。
药谷拾得“长生”,悄然叩开了宋族厚重门扉的一角,将一段充满未知命运的因缘,引入了这古老世家的命运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