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设置甘泉县，分明就是想特意安插人手来监视我们啊！”
甘泉别院内，樊安托暴跳如雷。
刚刚来了公文，说是朝廷要在此处设置甘泉县，随后派发官员来此处招募山上的“野人”下山，登录户籍，开垦田地，成为良家子。
可相对而言，樊市人却出乎预料的镇定。
原本以为到了甘泉山后，长安城的风雨就和自己等人无关了，可现在想来着实可笑了。
自己身为樊哙的儿子，天下瞩目的人，怎么可能是自己想避开，就能避开的呢？
所以，樊安托认为，这是以设置甘泉县为借口，实则是加重对于自己兄弟二人的检视！
“阿兄？我们能不能上书陛下，将甘泉山这边的情况说给陛下听呢？”
“没必要。”樊市人摇头道：“一个甘泉县，还能压死你我兄弟不成？再者，且看看谁人敢来这里做县令再说。”
樊市人相信，在大汉这片地图上，孙翁那样的人不在少数。
自己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永远不会出现，但如果自己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自己就会站出来。
古人重气节这句话，并不是开玩笑的。
“也罢，只能这样了。”樊安托有些气馁道。
樊市人看得出来这个弟弟很向往当初吕后掌权的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法无天的那段岁月。
“家主，周胜之派人送来美食。”
一听这话，樊安托顿时怒道：“谁要他周氏的东西？让他滚球！”
家仆吓得一个哆嗦，忙躬身就要退出去。
樊市人却摆手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在哪里？带进来！”
他看了一眼边上愤怒的弟弟道：“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
“是我沉不住气了。”樊安托羞愧点头。
樊市人微笑道：“不要这样自责，你我兄弟都应该做一个有城府的人。”
这话不好明说，之前周胜之点醒了樊市人，樊市人的忽然发怒和陈平吃瘪这两者都是联系在一起的。
但是，樊安托显然没有这种脑子，而樊市人也不能挑明了直接说——主要是说了，自己这个弟弟恐怕也不会相信，反而还会怀疑自己这个二哥是不是变了心，忘记了亲族被屠戮的仇恨？
所以，干脆不说，然后找别的更牛别的借口搪塞过去就更好了。
果不其然，听到兄长说要做有城府的人，樊安托的眼神都清澈了不少。
片刻时间后，一个仆人被带了进来。
这仆人躬身行礼后，将自己携带的肉干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呈给樊市人道：
“这是我家大爷吩咐小人送来的肉干，说是从胡商手中买到的匈奴牛肉干，滋味特别不错，特意请君侯品尝的。”
樊市人拿在手中看了看，点头道：“没有别的话了吗？”
仆人闻言，有点吃惊地看了一眼樊市人道：“有，我家大爷吩咐，如果君侯问了，那就说，没有问，那就不要说。”
“哈哈哈……”樊市人笑了起来：“依照我看，阿胜可没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是二郎给他出的主意吧？”
“君侯真乃神人也！”仆人震惊的表情和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语，瞬间证实了樊市人的猜想。
“行了，别拍马屁了，你就说他还让你说什么吧？”
“大郎说，胡商带来了一群从西域来的舞姬，那些人中，有人是色目人，和我们汉人长得不一样，他定下了几个还是处子之身的胡姬，等着君侯去看胡旋舞。”
“好！告诉阿胜和二郎，我一定来。”樊市人扭头看向身边的樊安托道：“你领着他去后院，挑选几坛子好酒作为回礼。”
樊安托本想说，凭什么一条破肉干，就要换取咱们家的好酒？
可是想到了阿兄先前说的要做一个有城府的人后，他便点头应了下来。
有城府的人，当然不可能为了这么几坛子好酒，就发牢骚。
所有人都退下后，樊市人拔出腰间随身携带的小刀子，把肉干切开后，撕扯下来一些碎片丢进嘴里咀嚼着。
还别说，真别说。
这牛肉干的滋味，真是一绝啊！
只不过……
一份帛书忽然出现在牛肉干里边。
樊市人嘴角泛起笑容来，果真是出自于周亚夫的杰作啊！
周胜之这个蠢蛋，哪来这么多的花花肠子。
“淮南王刘长到达长安城后，肆意妄为，无视礼法，叱责大臣，出入与陛下同车，毫无尊卑之分，更是看上了你的甘泉山，扬言要夺到他手中，成为他在长安城的产业，君当早做图谋。”
樊市人抿了抿嘴唇，刘长？
这条疯狗。
有意思！
有意思！
真有意思！
真的是看自己好欺负是吧？
“阿兄！”
这时候，樊安托走了进来。
樊市人将手中的帛书塞进衣袖中，微笑道：“阿弟见过胡姬色目人吗？”
“这倒不曾见过，只是听人说过。”
“通说胡姬的容貌与我们中原人大为不同，她们个个看起来都漂亮。”
樊市人将手中的牛肉干撕扯下来一些，分给了弟弟，兄弟两人哈哈笑着。
“来人，斟酒过来！”樊安托哈哈笑着。
“明日，我们就去长安。”
“好！”
对胡姬的向往，忽然胜过了一些别的情绪。
不过，樊市人想去看看，刘长是不是真的如同周胜之说的那样，想要霸占甘泉山。
甘泉山日后重修了避暑行宫，称之为甘泉宫，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现在既然是皇帝刘恒为表歉意封给自己的地方，可不是谁都能随意染指的。
之前在大牢里边生死未卜的时候，自己是个小瘪三。
可现在，自己已经从大牢里边出来，接受了皇帝重新册封为舞阳侯，自己如果还是随意任人拿捏的话，那自己这舞阳侯不是白做了？
操你娘的！
这该死的世道！
为什么想安安分分过日子的人，总是这样被人欺负呢？
就因为自己看起来很好欺负？
焚香，祭祀。
一座矮坟前，樊市人轻叹了一声：“苦你是吃够了，福，你是一天都没享受过。”
他看着升上天空的烟子，感叹道：“如果你真的在天有灵的话，那就保佑我吧……”
可是这话说完，他又忍不住笑了。
真的在天有灵的话，樊哙难道不会保佑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而是去请求孙翁庇佑自己？
别说樊哙了，刘邦这位大汉帝国的开国皇帝要是能显灵的话，自己的儿子又怎么会差点都被吕雉杀光了呢？
所以，求神还是不如靠自己。
孙翁的坟，是从长安城外迁到这里来的。
孙翁估计也想不到，刚埋下去没几天，又让挖出来，到了甘泉山下，选了一处不错的地方，安葬了下去。
随后，樊市人坐上马车。
樊安托扬起马鞭：“出发！”
长安，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