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议事殿,沉寂如深潭之水,冰冷刺骨。
殿内,檀香袅袅,却驱散不了空气中那份凝重的压抑。
三道身影端坐长案前,大殿两侧的座椅上也已坐满了云氏的核心骨干。
长案最上首,负责镇守藏法楼的大长老云问溪端坐如松。
他面容古拙,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叩击。
那“笃、笃、笃”的轻响,在落针可闻的寂静里,竟如沉闷的鼓点,敲在众人的心头,声声催迫。
坐在他右手下第一位的,是主管执法的二长老云问江。
这位老者须发已见霜色,身形消瘦却挺拔,怀中捧着一柄色泽沉暗,纹路古朴的木剑。
他面色沉凝如古井一般,唯有那双深陷在眼窝中的眸子,锐利如寒潭淬炼过的刀锋,缓缓扫过殿下众人,目光所及之处,无不令人心头一凛。
坐在左手第一位的,是执掌族库,分管庶务的三长老云问流。
他体型微胖,此刻却不见往日运筹帷幄的从容,正捧着一卷摊开的厚厚玉册,指尖微微发颤,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咯吱——。
一声轻微却刺耳的摩擦声打破了沉寂,沉重的殿门被推开一条缝隙。
一道窈窕身影裹挟着殿外清冽的空气踏入。
来人正是云道寒,她身着素雅的家族常服,步履沉稳,径直走到大殿中央,朝着长案后的三位长老,以及两侧的诸位叔伯们,肃然拱手行礼道。
“道寒见过诸位叔伯长老。”
长案上端坐的,是云氏的决策核心,三大长老。
下方两侧,是几位问字辈的实权人物。
偌大的议事殿内,道字辈竟只有她一人在场。
云氏嫡系八房,人丁兴旺的是那山下小镇的五万余凡俗血脉,是家族延续的根基。
而有灵根,能登堂入室的修士,尤其是道字辈的精英,却稀少得令人心惊。
家主云道寒远走连山坊市,分身乏术;
另一位道字辈核心,六房三长老的长子云道财,接有家族任务,此刻正带着长子游商在外,行踪飘忽,归期不定。
云氏在玄阴府扎根三百余年。
永泽山险恶莫测,为保血脉不竭,先祖于山下筑城,供养五万凡俗子弟。
正是这些看似平凡的族人,每年都能为家族,增添几个带有灵根的仙苗后嗣,维系着修仙传承的薪火。
云氏子弟唯有灵根者,方有资格列入族谱字辈,而修为突破筑基,方能开枝散叶,立下一房基业。
如今,云氏嫡系共有八房,各房所司其职也不同。
长房底蕴最厚,实力也最为强大,大长老云问溪练气十层大圆满,距离筑基只差临门一脚。
其子家主云道源更是家族三大筑基支柱之一,筑基三层修为,威震一方。
然人丁凋零,嫡系仅有云道源一子具有灵根。
二房,以攻伐之术称雄,执法长老云问江筑基一层修为,乃是家族锋锐之刃,子嗣繁盛,灵根者就有将近十人。
其中佼佼者,长子云道川为开荒队队长,练气八层,战力彪炳,长女云道寒,家族唯一的灵植大师,练气七层,掌管灵植命脉。
六房,三长老云问流一脉,实力稍逊,然兼修罕见体术,肉身强悍,可硬撼筑基真人片刻。
长子云道财,练气六层,却头脑活络,长袖善舞,一手操持着家族对外商贸,为家族开源节流,功不可没,故而跻身议事层。
至于其他几房就没有什么可比性了,虽祖上亦有筑基荣光,然绵延至今,竟无一人突破至练气后期,在核心决策中逐渐失去话语权。
八房最为凄惨,连遭遇横祸,人丁几近断绝,目前暂时只有云若木一人。
“人既已齐了,便开始吧。”
云问溪叩击桌面的手指猛地一顿,悬在半空,他目光越过殿内众人,指向刚刚坐下的云道寒,吩咐道。
“家主不在,此次议事暂由我主持。道寒,藻田乃家族根基,你现将情况详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云道寒的身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住眼中的痛惜,声音清晰而又冷静地响起,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禀诸位长老,叔伯,今晨我已带人彻查所有藻田,情况比预想的更糟。族内五处寒鳞藻田,因水脉异动,寒气倒卷失控,其中三处已彻底冰封,灵气断绝,藻苗生机尽毁,只抢救到了些许,短时间根本无法恢复,只能停工。”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寒鳞藻乃是云氏最重要的特产之一,是供养灵鱼,炼制特定丹药,对外交易的核心资源!损失三处,已是伤筋动骨。
云道寒顿了顿,继续道:“剩余两处,虽未完全冰封,但水脉震荡,寒气紊乱,也是损毁严重。目前仅余一口大型寒潭和一口小型寒潭勉强维持运转,产量必然锐减。”
她的话音刚落,
三长老云问流手中的玉册发出一声轻响。
他猛地抬起头,胖脸上再无半点血色,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语速却快的惊人。
“一口标准大寒潭,年景好所产寒鳞藻价值一百块下品灵石,小潭约只有二十。
族内原有七口大潭,三口小潭,亏损六百四十下品灵石,这还是不算那些被毁掉,价值不菲的藻苗本身,更别提修复受损藻田和水脉异动所需的耗费了。”
三长老每报出一个数字,殿内的温度仿佛就下降了一分。
近千灵石的窟窿!
这对于一个根基不算特别雄厚的筑基家族来说,绝对是伤筋动骨的重创!
殿内,交头接耳的低语声嗡嗡响起,充满了焦虑。
“肃静!”
二长老云问江手中的木剑微微震颤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冰冷的煞气瞬间弥漫开来,将所有的杂音压了下去。
他那双刀锋般的眸子扫过众人,无人敢再出声。
殿左侧,负责灵鱼饲养的三房长老云问清猛地站起身来站起身来。
他身形不高,此刻却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再度爆出一个难题。
“祸不单行,我灵鱼池也是雪上加霜,昨夜寒气异动,鱼池虽第一时间开启防护阵法,保住了大部分鱼苗的性命,但寒气侵扰,许多灵鱼都受了惊寒之症,萎靡不振!
更要命的是,光靠储备的普通灵藻和精料,根本不够喂养灵鱼,更别提让它们正常生长、孕育灵卵了!”
他环视了众人,语气不带一丝情绪,报出了一个数字。
“三百下品灵石,剩下的藻田产出根本不够喂食灵鱼,初步估算,这应急的灵食采购,最少还需要三百灵石。”
“三百灵石?!”
一个问字辈的中年修士失声叫了出来。
“族库现在哪里还拿得出这么多现成的灵石?年底还要给上面交税,给族学弟子发放例钱,给各处阵法补充灵石......”
另一个负责矿脉的叔伯也愁眉苦脸地补充。
“是啊,道财贤侄带走了族内今年近半的流动灵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矿脉那边最近也出了点小岔子,妖兽频繁,产量略有下滑。”
殿内瞬间炸开了锅。
藻田损失近千灵石,灵鱼池又要追加三百灵石,加上其他各处可能存在的窟窿...
云氏仿佛一夜之间被推到了悬崖边上。
沉重的压力让空气都变得粘稠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