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幻雾森林的第五天，阮无霁体内的灵力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
起初只是偶尔的刺痛，像是有细小的电流在经脉中流窜。但随着他们向北邙山靠近，这种躁动越发频繁剧烈。清晨醒来时，阮无霁发现自己的指尖正在不受控制地冒出细小的青色电光。
“又严重了？“孙止岚递来一碗刚熬好的药汤，眉头紧锁。自从森林中的遭遇后，他开始每天为阮无霁熬制稳定灵力的药草。
阮无霁接过药碗，手指的颤抖让汤药表面泛起涟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体内的力量...越靠近北邙山越明显。“
“按照地图，再走半天就能到北邙山脚。“孙止岚收拾着行装，“那里有个小村庄，我们可以稍作休整，打听天机阁的具体位置。“
阮无霁小口啜饮着苦涩的药汤，目光落在孙止岚的背影上。自从知晓了壁画上的真相，两人之间多了几分微妙的默契，却也多了几分刻意的距离。每当视线相交，总会有一方先移开目光，仿佛多看一秒就会陷入某种无法控制的局面。
药汤见底，阮无霁将碗放入行囊，突然一阵剧痛从丹田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手中的碗摔得粉碎。
“阮无霁！“孙止岚立刻赶到她身边。
“没...事...“阮无霁咬紧牙关，试图压制体内暴走的灵力，但这一次不同以往。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奔涌而出！
青蓝色的电光以阮无霁为中心向四周爆发，形成一个直径数丈的能量场。孙止岚被冲击波掀飞，重重撞在树干上。他挣扎着爬起来，却无法靠近——能量场边缘如同实质的墙壁，将他阻隔在外。
“阮无霁！控制呼吸，别抵抗灵力流动！“他大声指导，同时尝试用剑破开能量场，但剑锋刚一接触就被弹开，震得他虎口发麻。
能量场中心的阮无霁已经悬浮离地三尺，长发无风自动，衣袍猎猎作响。她双目紧闭，额间的血莲印光芒大盛，如同一朵真正的火焰在燃烧。更惊人的是，她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仿佛空间本身正在被撕裂。
“这是...空间法术？“孙止岚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随着一声如同玻璃碎裂的脆响，阮无霁身后的空间真的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中透出柔和的蓝光。那光芒如同有生命般延伸出来，包裹住阮无霁的身体，将她缓缓拉向缝隙。
“不！“孙止岚不顾一切地冲向缝隙，在它闭合前的最后一刻抓住了阮无霁的手。
一阵天旋地转后，两人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孙止岚第一时间护住阮无霁，自己的后背却结结实实撞上了某种光滑的材质，疼得他眼前发黑。
“这是...哪里？“阮无霁虚弱的声音从怀中传来。
孙止岚扶着她坐起来，环顾四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中，地面是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材，上面镶嵌着复杂的银色符文，构成一个庞大的阵法。大厅没有明显的门窗，四周墙壁同样漆黑，却点缀着无数光点，宛如夜空中的星辰。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中央悬浮着的九盏青铜古灯，排列成一个完美圆形，灯芯燃烧着幽蓝火焰。
“天机阁...“阮无霁轻声道，挣扎着站起来，“这里一定是真正的天机阁！“
孙止岚警惕地握住剑柄：“小心，可能是陷阱。“
“不，我能感觉到...这里是安全的。“阮无霁向中央的灯阵走去，脚步虚浮却坚定。
随着靠近，九盏灯中的一盏突然火焰大盛，比其他灯明亮数倍。阮无霁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径直走向那盏灯。
“这是我的命魂灯...“她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
孙止岚跟上前，仔细观察那盏灯。灯座上刻着细小的文字，他俯身辨认：“'冷氏青霜，天罚之体，为封天魔自锁神魂于此'...什么？“
阮无霁脸色煞白：“什么意思？我是自愿被封印的？“
就在这时，命魂灯的火焰突然投射出一幅幅画面，如同皮影戏般在大厅上空展开：
红衣女子冷青霜站在祭坛中央，九道天雷贯体而过，她痛苦地嘶吼着，却始终没有倒下；白衣剑修萧云澜被一群修士阻拦，拼命想冲向祭坛；一个模糊的黑影被从天而降的封印大阵压制，发出不甘的咆哮；最后是冷青霜被铁链锁住，推入黑暗深渊的画面...
“这就是...真相？“阮无霁声音颤抖，“我是在封印那个黑影？不是什么祸乱人间？“
孙止岚同样震惊不已：“诛邪剑心的记忆被篡改了...萧云澜不是去杀你的，他是想救你！“
命魂灯继续展示更多画面：各大门派的长老们围坐一堂，争论如何处理冷青霜；一个面容模糊的老者提出修改历史记载，将天罚之女说成祸世妖女；萧云澜被囚禁在某个密室，被迫接受记忆篡改...
“师尊？！“孙止岚突然认出了画面中的老者，正是他的师父凌霄子！
画面戛然而止，命魂灯的火焰恢复如常。大厅陷入沉寂，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回荡。
阮无霁双腿一软，跪坐在灯前：“所以一切都是谎言...我不仅不是祸害，反而是牺牲者？“
孙止岚扶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看来百年前确实有域外天魔入侵，冷青霜用天罚之力将其封印，但代价是被污名化...各大门派担心天罚之体失控，干脆将错就错，把她塑造成妖女。“
“为什么要这样做？“阮无霁抬头，眼中泪光闪烁。
“恐惧。“孙止岚苦笑，“天罚之力太过强大，他们害怕无法控制。而诛邪剑心...恐怕是被刻意培养成对付你的武器。“
这个认知如同一柄重锤砸在孙止岚心头。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诛邪剑心，竟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师尊的谆谆教诲，师门的荣耀使命，都建立在谎言之上？
阮无霁突然抓住他的手：“你的剑心...还在要求你杀我吗？“
孙止岚内视己身，惊讶地发现一直躁动不安的诛邪剑心此刻竟异常平静：“不...在这里，它似乎...沉睡了。“
“因为天机阁隔绝了外界干扰？还是因为...“阮无霁犹豫了一下，“你开始相信真相了？“
孙止岚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向另一盏命魂灯，灯座上刻着“萧氏云澜“四字。
“这是萧云澜的命魂灯...“他伸手触碰，同样被屏障阻挡，但灯焰微微跳动，似乎在回应他的存在。
阮无霁跟过来，两人并肩而立，注视着这盏属于孙止岚前世的灯。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在两人之间流淌，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羁绊。
“我们曾经是...“阮无霁轻声开口，却没有说完。
孙止岚转头看她，目光复杂：“道侣。至少壁画上是这么显示的。“
两人四目相对，一种奇异的能量突然在之间流动。阮无霁额间的血莲印与孙止岚眼中的剑光同时亮起，他们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外放，在空中交织缠绕，最终形成一个完美的阴阳鱼图案，将两人笼罩其中。
“灵力共鸣...“孙止岚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这是上古道侣才能达到的境界...“
阮无霁感到一股暖流从相握的手传来，流遍全身。前世的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桃花树下的誓言，并肩作战的默契，生死相隔的痛苦...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萧云澜将一滴精血滴入冷青霜眉心，轻声说：“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我记得...“阮无霁泪流满面，“你曾经...“
话音未落，整个大厅突然剧烈震动！命魂灯的火焰疯狂摇曳，墙上的星图开始错位旋转。
“不好，空间不稳定！“孙止岚护住阮无霁，“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怎么离开？这里连门都没有！“
孙止岚急中生智，举起手中的剑：“既然你能无意中打开通道进来，或许我们也能用同样的方式出去！将我们的灵力融合，试着撕裂空间！“
阮无霁会意，握住他持剑的手。两人的灵力通过接触处交融，剑身逐渐泛起青白交织的光芒。孙止岚对准空中某一点全力斩下，剑锋所过之处，空间真的被划开一道裂缝！
“走！“
两人冲向裂缝，在它闭合前跃出。天旋地转后，他们回到了原先的树林，摔作一团。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啪“，像是气泡破裂的声音，空间恢复如常，再无天机阁的踪迹。
孙止岚先爬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我们进去了多久？“
太阳的位置似乎没有太大变化，可能只过了不到一个时辰。阮无霁仍坐在地上，神情恍惚，显然还未从刚才的冲击中恢复。
“那些记忆...那些画面...“她喃喃自语，“都是真的吗？“
孙止岚蹲下身，罕见地主动握住她的手：“我相信是真的。诛邪剑心在天机阁内完全平静，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而且...“他顿了顿，“我对你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了。“
阮无霁抬头看他，眼中的迷茫渐渐被坚定取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寻找天机阁？“
“先按原计划去北邙村。“孙止岚帮她站起来，“我们需要补给，也——“
他突然停住，从怀中取出一枚正在发光的玉符。那是青冥山的传讯符，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会激活。
“师门急召...“孙止岚注入一丝灵力激活玉符，一段信息直接传入脑海。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怎么了？“阮无霁担忧地问。
孙止岚收起玉符：“魔教正在集结力量，四处搜寻你的下落。更麻烦的是，玄天宗已经联合其他门派发出通缉令，将我们二人列为叛徒。“
“那我们岂不是无处可去了？“阮无霁苦笑。
“未必。“孙止岚沉思片刻，“玉符中提到魔教重点搜寻的区域是南部的几个城镇，北邙山一带反而安全。我们先去村子，再想办法。“
两人收拾好散落的行装，继续向北邙山进发。一路上，阮无霁注意到孙止岚时不时按住胸口，表情痛苦。
“剑心又躁动了？“她关切地问。
孙止岚点头：“一离开天机阁就开始了...比之前更强烈。“
阮无霁犹豫了一下，伸出手：“也许...我能帮你缓解？之前在栖霞镇，我的血似乎对剑心有效。“
孙止岚却后退一步：“不行。现在情况不同，剑心受到师门召唤的强化，万一失控会伤到你。“
他转身继续前行，背影僵硬。阮无霁知道他在挣扎——一边是根深蒂固的师门训导，一边是新发现的真相；一边是诛邪剑心的使命，一边是逐渐复苏的感情。
这种撕裂的痛苦，她感同身受。
日落时分，两人终于抵达北邙山脚的小村庄。村子不大，约莫五六十户人家，依山而建。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孩童正在玩耍，看到陌生人立刻跑回村中报信。
很快，一位白发老者带着几个壮年村民迎了出来。
“两位是...“老者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孙止岚上前一步，行了个礼：“老丈有礼。我们兄妹二人游历至此，想借宿一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兄妹？“老者狐疑地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相貌。
阮无霁连忙解释：“表兄妹。我母亲是他姑姑。“
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居然蒙混过关。老者自称是村长，热情地邀请他们到家中做客。原来北邙村少有外人到访，村民们对新鲜事和外界消息都充满好奇。
村长的家是村中最大的院落，正房三间，东西各两间厢房。他的老伴已备好晚饭，见有客人又特意加了两个菜。
饭桌上，村长不断打听外界的消息，孙止岚谨慎应答，编造了一个商贾之家的背景。阮无霁则注意到村长家中供奉着一个奇怪的神像——那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形象，脚下踏着黑色云雾。
“村长，这位是...“她指着神像问道。
“哦，这是我们北邙村的守护神，红娘娘。“村长恭敬地解释，“传说百年前有黑魔作乱，是红娘娘舍身镇压，保了一方平安。山上有座红娘娘庙，香火一直很旺。“
阮无霁与孙止岚交换了一个眼神。红衣女子、镇压黑魔...这不正是冷青霜的故事吗？
“这红娘娘庙在山上何处？“孙止岚状似随意地问道。
“就在北邙山主峰半腰，沿着村后小径走两个时辰就到。“村长说着叹了口气，“不过最近山路不太平，有黑气从地缝里冒出来，好几个采药人都差点出事。大伙儿都说，怕是黑魔又要出来了...“
阮无霁心头一震。地缝冒黑气...这描述与命魂灯展示的画面中域外天魔的气息何其相似！
饭后，村长安排两人住在东厢房。虽然强调是“表兄妹“，但淳朴的村民还是只准备了一间房。孙止岚本想提出异议，阮无霁悄悄拉住了他——太过特立独行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厢房不大，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小桌。油灯如豆，在墙上投下两人晃动的影子。
“那个红娘娘庙...“阮无霁压低声音，“一定是与冷青霜有关的地方。“
孙止岚点头：“而且村长说的黑气，很可能就是被封印的天魔开始松动。明天一早就上山查看。“
他正说着，突然脸色一变，捂住胸口单膝跪地。诛邪剑心再次剧烈躁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孙止岚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孙止岚！“阮无霁扶住他，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将渗出的血珠按在他眉心。
鲜血接触皮肤的瞬间，青光迸发。孙止岚浑身一震，眼中的痛苦逐渐平息。他抬头看向阮无霁，目光复杂难明。
“谢谢...“他哑声道，却没有移开视线。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油灯噼啪作响，墙上的影子渐渐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嗒“，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孙止岚瞬间警觉，示意阮无霁保持安静，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移到窗边，突然推开窗户——
月光下，一个纤细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村道尽头。虽然只是一瞥，但那背影分明是柳青烟！
“她一直在跟踪我们...“孙止岚眉头紧锁，“目的何在？“
阮无霁走到窗边，夜风吹拂她的发丝：“我不认为她想伤害我...在幻雾森林，她有机会却没有动手。“
“不管怎样，明天一早就上山。“孙止岚关上窗户，“今晚我守夜，你休息吧。“
阮无霁想反对，却被他坚决的眼神制止。最终两人达成妥协——轮流守夜，孙止岚先守上半夜。
躺在床上，阮无霁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睡，却在疲惫和放松的双重作用下很快进入梦乡。梦中，她再次见到冷青霜，对方站在红娘娘庙前，手中捧着一盏命魂灯，轻声说：
“时间不多了...找到我...找到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