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镇坐落在两山之间的谷地，因晚霞常驻山谷而得名。镇子不大，三百来户人家，青石板路蜿蜒穿过整个镇子，两旁是白墙黑瓦的民居。
“记住，从现在起，我们是新婚夫妻。“孙止岚低声嘱咐，“你叫阮娘，我叫孙岚，从南边来此定居。“
阮无霁点点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孙止岚用简单的幻术改变了两人容貌，她现在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少妇，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你的幻术能维持多久？“
“只要不被高手刻意探查，应该没问题。“孙止岚犹豫片刻，突然握住阮无霁的手，“夫妻...应该这样走路。“
阮无霁的手微微一颤。孙止岚的手掌宽厚温暖，虎口和指腹有常年练剑留下的茧子，触感粗糙却意外地令人安心。她任由他牵着，两人并肩走进栖霞镇。
时值傍晚，镇上的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几个孩童在街边玩耍，看到陌生人也不怕生，反而好奇地围上来。
“你们是谁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仰头问道。
孙止岚略显僵硬地笑了笑：“我们是从南陵来的，想在这里安家。“
“哦！是新搬来的！“孩子们欢呼起来，七嘴八舌地介绍着镇上的情况。
从孩子们口中，两人得知镇西头有间空置的宅院，主人搬去县城多年，一直无人居住。在热心孩童的带领下，他们很快找到了那处院落。
院子不大，但很整洁。三间正房，一间厨房，还有个小院子，角落里长着一棵老梅树。最难得的是，家具基本齐全，只是蒙了层薄灰。
“这里很好。“阮无霁轻声道，手指拂过窗棂上的雕花。
孙止岚付了几个铜板打发走带路的孩子，关上院门后立刻在四周布下简单的警戒阵法。
“先住下看看情况。“他检查着每间屋子，“明天我去镇上打听消息，你留在家里...尽量不要出门。“
阮无霁挑眉：“'丈夫'外出谋生，'妻子'在家操持？还真是传统的安排。“
孙止岚耳根微红：“这是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
“我知道。“阮无霁笑了笑，开始收拾屋子，“你去打水，我来打扫。“
两人默契地分工合作。孙止岚从院中井里打水，阮无霁则找出抹布和扫帚，利落地清理灰尘。天色完全暗下来时，小屋已经焕然一新。
“我买了些米面和蔬菜。“孙止岚从行囊中取出食材，“先将就一晚，明天再去添置其他东西。“
阮无霁接过食材，熟练地生火做饭。她在玄天宗时经常帮厨，简单的家常菜难不倒她。很快，一锅香气四溢的蔬菜粥和两碟小菜就做好了。
“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孙止岚有些惊讶。
阮无霁盛了碗粥递给他：“在宗门时，我常去厨房帮忙。那里的李婆婆说，修行之人也不能总吃辟谷丹，人间烟火气最养人。“
孙止岚接过碗，指尖不经意相触，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迅速收回手。屋内一时只剩下喝粥的声音。
饭后，一个现实问题摆在面前——只有一张床。
“你睡床，我打坐。“孙止岚不假思索地说。
阮无霁摇头：“你伤势未愈，需要好好休息。床够大，我们可以...各睡一边。“
说出这话时，她耳尖发烫，但强装镇定。修行之人不应拘泥小节，何况现在是非常时期。
孙止岚犹豫片刻，最终点头同意。两人和衣而卧，中间隔着足以再躺一人的距离。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孙止岚。“阮无霁突然轻声唤道。
“嗯？“
“谢谢你...没有杀我。“
沉默良久，孙止岚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晨光微熹时，阮无霁醒来，发现身边已经空了。被子整齐地叠放在一旁，桌上留了张字条：“去镇上打探消息，午前回来。“
她起身梳洗，对着铜镜整理幻术伪装。镜中的女子相貌平平，唯有那双眼睛依然灵动。阮无霁试着笑了笑，镜中人却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
“冷青霜...“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在确认自己的另一重身份。
收拾妥当后，阮无霁开始整理行囊。孙止岚的古琴被仔细包裹在油布中，她小心地取出，放在窗边的矮几上。手指轻抚琴弦，却没有发出声音——她设了个隔音结界。
琴音流淌，是她小时候常听师尊弹奏的《清心谣》。曲调简单却意境深远，让人想起山间清泉，林间微风。弹着弹着，阮无霁发现自己即兴加入了一些从未听过的旋律，却意外地和谐，仿佛这曲子本就该这样弹奏。
“这是...“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冷青霜的记忆吗？“
正出神间，院门被轻轻叩响。阮无霁立刻收琴，警觉地走到门边：“谁？“
“新搬来的娘子吗？我是隔壁的赵大娘，给你送点自家种的菜。“
透过门缝，阮无霁看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挎着篮子站在门外。确认没有危险后，她打开门，换上温婉的笑容：“多谢赵大娘，快请进来坐。“
赵大娘热情地拉着阮无霁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镇上的事，临走时还硬塞给她一块绣着鸳鸯的帕子。
“你们小两口刚成亲，这个吉利！早生贵子啊！“
阮无霁红着脸道谢，送走赵大娘后，发现帕子下还压着一张泛黄的纸。展开一看，竟是一幅地图，上面标注着“天机“二字！
“天机...天机阁？“阮无霁心头一跳，这不正是柳青烟提到的名字吗？
她小心地收好地图，决定等孙止岚回来再商量。中午时分，孙止岚带回消息：玄天宗的人正在周边搜寻，但暂时没有靠近栖霞镇；魔教活动频繁，似乎在策划什么大动作。
“还有这个。“阮无霁将地图递给他，“隔壁赵大娘给的，藏在绣帕下面。“
孙止岚仔细研究地图，眉头渐渐皱起：“这是通往北邙山的地图，但路线很古怪...天机二字应该就是指天机阁。“
“你觉得是陷阱吗？“
“不一定。“孙止岚摇头，“赵大娘是普通人，可能无意中得到这图却不识货。不过...“他顿了顿，“我们需要更多线索。“
正说话间，镇子东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出去看看。
东头的水井边围满了人，几个镇民正惊恐地指着井口。只见井水不知何时变成了诡异的黑色，还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
“从早上开始就这样了！“一个老者颤声道，“打上来的水不能喝，连洗手都会刺痛！“
孙止岚悄悄捏了捏阮无霁的手，示意她后退。他自己则上前查看，趁人不注意时掐了个法诀，眼中闪过一丝金光。
“有魔气。“他退回阮无霁身边低声道，“应该是低阶水魔作祟。“
阮无霁皱眉：“这里怎么会有魔物？“
“可能是被你的气息吸引。“孙止岚神色凝重，“我们不该久留。“
就在这时，一个孩童突然冲向井口：“我的球掉进去了！“
不等大人阻拦，孩子已经趴在井沿伸手去捞。刹那间，一股黑水如触手般缠上他的手臂，将他往井里拖！
“啊——！“孩子惊恐大叫。
孙止岚瞬间冲了出去，一把抓住孩子的另一只手。黑水与他对抗，发出滋滋声响。阮无霁看到孙止岚的手臂青筋暴起，显然在暗中运功。
“帮忙！“他朝阮无霁使了个眼色。
阮无霁会意，假装惊慌地跑上前“帮忙“，实则暗中将一丝灵力注入孙止岚体内。得到助力，孙止岚猛地发力，将孩子连同那股黑水一起拽了出来！
黑水落地后迅速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发出刺耳的尖啸。镇民们惊恐四散，只有孙止岚和阮无霁站在原地。
“退后！“孙止岚厉喝，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把普通的匕首——他的剑太显眼，没有随身携带。
阮无霁却上前一步，双手结印。没有锁灵链的压制，她勉强能调动少量灵力。一道青光从她指尖射出，击中水魔的瞬间，那怪物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开始溶解。
孙止岚抓住机会，匕首划过一道银光，将残余的魔气彻底击散。井水随之恢复清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镇民们惊魂未定地看着两人，眼中满是敬畏。
“两位...是修行之人？“老者颤声问道。
孙止岚犹豫片刻，点头承认：“路过此地，恰逢此事。井中魔物已除，但为防万一，最好在井边撒些盐和朱砂。“
镇民千恩万谢，非要设宴款待。两人推辞不过，只得答应明日赴宴。回“家“路上，阮无霁注意到孙止岚脚步虚浮，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你受伤了？“她紧张地问。
孙止岚摇头：“只是旧伤未愈，又强行运功...不碍事。“
回到小院，阮无霁坚持要检查他的伤势。解开衣襟后，她倒吸一口冷气——孙止岚左肩的伤口周围又泛起了黑色，魔气正在缓慢扩散。
“别动。“她按住想要起身的孙止岚，双手覆上伤口，“上次的方法应该有用。“
青光再次从她掌心涌出，与魔气对抗。这次净化比上次更加费力，阮无霁很快就脸色发白，手臂颤抖。孙止岚想阻止她，却被坚决地摇头拒绝。
“别动...就快好了...“
终于，最后一丝魔气被清除。阮无霁脱力地向前倒去，被孙止岚一把扶住。两人距离突然拉近，鼻尖几乎相触。阮无霁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以及那深处闪烁的复杂情绪。
时间仿佛静止。孙止岚的手还扶在她腰间，温度透过布料传来。阮无霁感到心跳加速，一种莫名的渴望涌上心头——她想知道他的唇是什么感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惊慌地后退一步：“我...我去熬药。“
孙止岚也迅速收回手，耳根通红：“多谢。“
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上。阮无霁熬好药后，两人简单地吃了晚饭，各自沉默。夜幕降临后，孙止岚借口练剑去了院子，阮无霁则坐在窗边发呆。
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琴弦，弹的却是白日即兴创作的旋律。琴音幽幽，仿佛在诉说一个跨越千年的故事。
“这是什么曲子？“孙止岚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门口望着她。
阮无霁手指一顿：“不知道...好像是自己跑出来的。“
“很好听。“孙止岚走近，犹豫片刻，在琴的另一侧坐下，“能再弹一次吗？“
阮无霁点头，重新拨动琴弦。这一次，孙止岚闭上眼睛，仿佛沉浸其中。曲终时，他轻声道：“我好像...听过这曲子。“
“在诛邪剑心的记忆里？“
“也许。“孙止岚睁开眼，目光复杂，“萧云澜和冷青霜...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阮无霁苦笑：“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两人相对无言。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银辉洒落院中，为梅树披上轻纱。
与此同时，栖霞镇外的山岗上，一个纤细身影立于月下，遥望镇中灯火。
“找到你了，姐姐...“柳青烟轻抚腰间玉佩，眼中闪过妖异的绿光，“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黑色玉简，犹豫片刻，最终刻下“目标失踪“四字，然后捏碎。玉简化作黑烟消散在夜风中。
“再给你一些时间...找回真正的自己。“柳青烟对着虚空低语，身影渐渐隐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