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镇魂塔外雷声轰鸣。
阮无霁蜷缩在角落，锁灵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柳青烟给的清灵丹确实缓解了部分痛苦，但那些不断涌现的陌生记忆却令她更加不安。每一次闭眼，都会看到那个白衣剑修——与孙止岚有着同样眼睛的男子。
“为什么我会记得这些...“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额间的血莲印。
突然，一阵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阮无霁猛地抬头，察觉到塔外的结界被触动了。不是正常的开启，而是被某种黑暗力量强行撕裂的波动。
“敌袭！“
远处传来玄天宗弟子的惊呼，紧接着是兵刃相交的铮鸣。阮无霁挣扎着站起身，锁灵链限制了她的行动，却无法屏蔽她的感知能力。至少二十个带着浓重魔气的修士正在攻打镇魂塔！
塔门被暴力破开，沉重的脚步声沿着螺旋阶梯迅速逼近。阮无霁屏住呼吸，背贴着冰冷的石壁。无论来者是谁，对她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石门轰然炸裂，碎石飞溅。三个身着黑袍的修士闯入密室，脸上戴着狰狞的青铜面具。为首之人看到阮无霁，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红光。
“找到了，天罚之女。“他的声音沙哑得不似人类，“主人等你很久了。“
阮无霁后退一步：“你们是谁？“
“黑水魔宗，奉教主之命带你回去。“黑袍人抬手一挥，两道黑气如锁链般缠向阮无霁，“别反抗，这些锁灵链会让你生不如死——“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如银河倾泻，将黑气斩断。白衣身影挡在阮无霁面前，剑尖直指黑袍人咽喉。
“退下。“孙止岚的声音冷如寒冰。
黑袍人怪笑一声：“诛邪剑心？有意思...正好拿你试刀！“
他双掌一合，浓郁魔气化作数十把漆黑飞刃射向孙止岚。后者剑势如虹，每一剑都精准击碎一道飞刃。但另外两名魔修已从侧面包抄，一人攻向孙止岚下盘，一人直取阮无霁！
“小心！“孙止岚回身欲救，却被为首黑袍人缠住。眼看魔修的黑爪就要抓住阮无霁——
“别碰我！“
阮无霁本能地抬起双手，体内沉寂的灵力突然爆发。锁灵链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嗡鸣。一道青色光晕从她掌心扩散，击中魔修的瞬间，那人发出凄厉惨叫，整条手臂竟如冰雪遇阳般消融！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阮无霁自己。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刚才那一击出自她手。
“天罚之力...果然是真的！“为首黑袍人眼中红光更盛，“必须带她回去！“
三名魔修同时结印，塔内顿时黑雾弥漫。雾气中浮现出无数扭曲人脸，发出刺耳的尖啸。孙止岚脸色一变：“噬魂魔雾！“
他迅速退回阮无霁身边，剑尖在左手掌心划出一道血痕，以血为引在两人周围画了个圆。
“诛邪剑域，开！“
血色剑光形成一个半球形屏障，将黑雾隔绝在外。魔雾撞击在屏障上，发出滋滋声响，却无法突破。
“坚持不了多久。“孙止岚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你能走吗？“
阮无霁扯了扯锁灵链：“你觉得呢？“
孙止岚剑眉紧蹙，突然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反手一剑斩向锁灵链！
“你干什么？“阮无霁惊呼，“这些链子连着塔心禁制，强行破坏会——“
话未说完，剑已落下。锁链应声而断，与此同时，整座镇魂塔剧烈震动，塔顶开始崩塌！
“走！“
孙止岚一把揽住阮无霁的腰，从窗口一跃而出。就在他们离开的瞬间，密室被落下的巨石彻底掩埋。三名魔修也被埋在了废墟之下。
暴雨倾盆。孙止岚抱着阮无霁御剑飞行，身后是火光冲天的玄天宗。至少二十个魔修正与宗门弟子交战，黑雾笼罩了大半个山头。
“放我下来！“阮无霁挣扎道，“我要回去帮忙！“
“回去送死吗？“孙止岚声音紧绷，“他们的目标就是你！“
一道黑色闪电突然劈向两人。孙止岚侧身闪避，却仍被擦中左肩。他闷哼一声，剑光晃了晃。
“你受伤了！“阮无霁看到他的肩膀迅速泛黑，魔气如活物般向四周蔓延。
“没事...先离开这里...“
孙止岚咬牙加速，剑光划破雨幕，向西北方向疾驰。身后，几个魔修紧追不舍，但很快被甩开。
飞行了近一个时辰，孙止岚的呼吸越来越重，御剑的轨迹也开始不稳。阮无霁注意到他的嘴唇已经泛紫，显然是魔气入体的征兆。
“停下！你必须立刻疗伤！“
孙止岚摇摇头：“还不够远...玄天宗和魔教都会追来...“
话音未落，他身体一晃，剑光骤然消散。两人从百米高空直坠而下！
“孙止岚！“
危急关头，阮无霁本能地抱住他，体内那股陌生力量再次涌动。下坠速度奇迹般减缓，最终他们轻轻落在一片竹林中。
阮无霁顾不得惊讶自己的能力，赶紧检查孙止岚的状况。魔气已经扩散到他的胸口，再这样下去会侵蚀心脉。
“必须把魔气逼出来...“她回忆着在玄天宗学过的净化术，但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施展。
就在束手无策之际，她忽然想起梦中看到的画面——红衣女子将手按在白衣剑修伤口上，青光流转间魔气尽消。
“值得一试...“
阮无霁深吸一口气，将手掌贴在孙止岚肩上。闭上眼睛，尝试调动体内那股神秘力量。起初毫无反应，但当她回忆起梦中女子的感觉时，一股暖流突然从丹田升起，顺着手臂流向掌心。
青光涌现，孙止岚体内的魔气如雪遇沸水，迅速消融。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也渐渐平稳。
“真的有用...“阮无霁松了口气，却感到一阵眩晕。这种净化术消耗极大，她现在虚弱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雨仍在下。阮无霁勉强拖着孙止岚找到一处岩缝避雨，然后彻底脱力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有人在轻轻拍她的脸。
“阮无霁...醒醒...“
睁开眼，孙止岚担忧的面容近在咫尺。天色已亮，雨也停了。岩缝外阳光明媚，鸟鸣啁啾，与昨夜的腥风血雨恍如隔世。
“你没事了？“阮无霁撑起身子。
孙止岚点点头，神色复杂：“你救了我。为什么？“
“你也救了我。“阮无霁别过脸，“扯平了。“
沉默片刻，孙止岚站起身：“我们不能久留。玄天宗和魔教都会派人搜寻。“
“去哪？“阮无霁苦笑，“我现在是正邪两道都追杀的目标。“
孙止岚沉思片刻：“往北走。我知道一个地方，暂时安全。“
简单休整后，两人踏上行程。孙止岚的剑在昨夜激战中受损，无法御剑飞行，只能徒步。为避开追兵，他们专走山林小路。
途中，阮无霁不时偷瞄孙止岚的侧脸。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与梦中那个白衣剑修重叠在一起。那种熟悉感越发强烈，几乎让她窒息。
“你在看什么？“孙止岚突然问。
阮无霁慌忙移开视线：“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像我梦中的一个人。“
“梦？“
“自从血莲印出现，我就一直做同一个梦。“阮无霁犹豫片刻，决定实话实说，“一个红衣女子和白衣剑修...最后剑修死了，女子诅咒他们的宿命...“
孙止岚脚步一顿：“你记得那剑修的名字吗？“
阮无霁摇头：“梦里从没人叫过名字。但我记得他的眼睛...和你的一模一样。“
孙止岚沉默良久，才继续前行：“百年前，诛邪剑心持有者萧云澜与祸世妖女冷青霜决战于断魂崖。萧云澜重伤不治，冷青霜被各大门派联手封印...这就是史书记载的版本。“
“你认为那是我们的前世？“阮无霁声音发颤。
“诛邪剑心代代相传的记忆不会说谎。“孙止岚轻抚剑身，“我的剑认得你，正如你的灵魂认得我。“
这个认知让阮无霁心如乱麻。如果孙止岚真是萧云澜转世，那他们岂不是命中注定的仇敌？可为什么她对他没有丝毫恨意，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一座隐蔽的山谷。谷中有间简陋的木屋，周围布置着隐匿阵法。
“这是？“阮无霁好奇地打量四周。
“我偶尔下山历练时的落脚点。“孙止岚解除阵法，推开门，“至少能休息几天。“
屋内陈设简单但整洁，一床一桌，墙角有个小灶台。墙上挂着几把未完工的木剑，看来孙止岚闲暇时喜欢做木工。
“你先休息，我去找些吃的。“孙止岚放下行囊，转身出门。
阮无霁在床边坐下，全身酸痛不已。锁灵链虽然断了，但残留的禁制仍在压制她的灵力。她尝试运转心法，却引发一阵剧痛。
“看来短时间内恢复不了...“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角的古琴上。那是一把七弦琴，琴身光滑，显然经常被使用。难以想象孙止岚这样冷峻的剑修会有弹琴的雅兴。
出于好奇，阮无霁轻轻拨动琴弦。清越的琴音在屋内回荡，竟让她体内的疼痛减轻了些。
“你会弹琴？“
孙止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阮无霁这才发现他已经回来了，手里提着两只野兔和一捆野菜。
“略懂一二。“阮无霁收回手，“这是你的琴？“
孙止岚点头，生火准备做饭：“心烦时弹一弹，有助于平复剑心。“
阮无霁注视着他熟练处理食材的动作，突然问：“为什么要救我？作为诛邪剑心，你不是应该...除掉我吗？“
孙止岚的动作顿了顿：“我不知道。“他坦诚地说，“剑心确实要我斩妖除魔，但每次面对你，总有种声音告诉我不能那么做。“
这个回答让阮无霁心头一暖。她起身帮忙处理野菜：“我来做饭吧，你肩膀的伤还没好利索。“
孙止岚没有拒绝。两人默契地分工协作，很快一锅香气四溢的野菜炖肉就做好了。
简陋的木屋里，两个本该势不两立的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分享食物。这场景荒谬又温馨。
饭后，孙止岚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清心丹，能帮你缓解锁灵链的副作用。“
阮无霁接过药丸，指尖不经意碰到孙止岚的手掌。那一瞬间，两人同时一震，仿佛有电流通过。
“谢谢。“阮无霁迅速收回手，脸颊微热。
夜深人静，阮无霁睡在床上，孙止岚则在门口打坐守夜。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
阮无霁悄悄睁开眼，借着月光打量孙止岚的轮廓。他盘膝而坐，长剑横于膝上，呼吸绵长平稳。那张总是冷峻的脸在睡梦中柔和了许多，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孙止岚，阮无霁眼眶突然湿润了。一种跨越时空的悲伤涌上心头，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对无言地守望了千年。
“萧云澜...“这个名字不由自主地滑出唇瓣。
孙止岚的眼睛倏地睁开。
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
“你叫我什么？“孙止岚声音低沉。
阮无霁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摇头：“没什么...梦话而已。“
孙止岚却起身走到床边，俯身凝视她的眼睛：“你想起什么了？“
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拂过阮无霁的面颊。那种熟悉感再次汹涌而来，阮无霁几乎窒息。
“我...我不知道...“她声音颤抖，“只是突然觉得...你应该是萧云澜...“
孙止岚的眼神变得深邃，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触阮无霁额间的血莲印：“也许我们的相遇并非偶然。“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玄天宗的传讯信号！
孙止岚立刻直起身：“追兵来了。我们得立刻转移。“
两人迅速收拾行装。离开前，孙止岚犹豫片刻，还是带上了那把古琴。
“往北三十里有座凡人小镇，我们可以混入其中。“他低声说，“玄天宗不会在凡人聚集地大动干戈。“
阮无霁点头，跟着孙止岚潜入夜色中。身后山林间，隐约可见火把的光亮——追捕者已经近在咫尺。
执法长老莫言冰冷的声音在山谷回荡：“叛徒孙止岚，妖女阮无霁，你们逃不掉的！“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加快脚步。命运将他们推到了一起，前路茫茫，唯有彼此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