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了麦子 第1章 麦子熟了

作者:牧马南山客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06-19 19:5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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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起时,陈屿正困在设计稿的泥沼里。电脑屏幕苍白的光映着他疲惫的脸,空气里只有中央空调低沉而单调的嗡鸣,像是某种庞大机械的心跳。屏幕上那些纠缠的线条,幻化成了无边无际的、干渴龟裂的田野。这城市的钢筋水泥丛林,有时真像一片巨大而贫瘠的盐碱地,吸干了他身上最后一点水汽。

手机固执地震动着,屏幕上跳动着那个遥远而熟悉的名字:爹。他愣了一下,手指划过接听键。

“喂,爹?”

电流的杂音丝丝缕缕,像风吹过空旷的麦田。几秒钟的沉默,然后,那个被岁月和旱烟打磨得粗粝沙哑的声音,穿越了千里的钢筋水泥,清晰地撞进他的耳膜:

“麦子熟了。”

只有四个字。像一颗沉甸甸的麦粒,噗地一声,落进陈屿心里那片龟裂的土壤。电话随即挂断,短促的忙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陈屿捏着手机,指尖能感觉到塑料外壳下那微弱震动的余韵,如同土地深处传来的、固执的心跳。

他抬头望向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暮色中切割着铅灰色的天空。一片灰暗里,他却恍惚看见了一片灼目的、翻滚的金黄,听见了麦芒在干燥的风里相互摩擦的沙沙声,嗅到了那独属于故乡田野的、带着泥土腥气和阳光暴晒后焦香的、浓烈得近乎霸道的气息。这气息如此真实,瞬间冲垮了他赖以存身的城市堤坝,一种巨大的、带着土腥味的乡愁,蛮横地将他淹没。他几乎是立刻点开订票软件,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时,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决绝。

火车一路向北,窗外的风景从高楼林立的灰,渐渐过渡成大片大片、饱满得几乎要流淌出来的绿。当双脚终于踏上故乡被太阳晒得发烫的土地,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泥土、青草和成熟谷物发酵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时,陈屿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点城市的浊气仿佛被彻底涤荡干净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依然歪着,树皮斑驳,像父亲常年握镰刀的手。他拖着行李箱,轮子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着,发出单调的声响。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旧木门,母亲正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火光映着她刻满皱纹的脸,温暖而慈和。

“娘!”陈屿喊了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快。

母亲惊喜地抬头,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哎!回来啦?累不累?快进屋歇着!你爹在麦地呢,晌午头就扛着镰刀去了,说等你回来前再割两垄。”

“麦地?”陈屿放下行李,“不是早说用收割机了吗?又快又省力。”

“嗨,你爹那犟驴!”母亲往灶膛里塞了把柴火,火苗腾地窜高,舔着漆黑的锅底,“老早就跟村东头老李家那收割机说好了的。可你爹偏不,说还有两块地,非得自己上手,谁也劝不住。说…说机器收的味儿不对。”

陈屿皱了皱眉,没再多问。他灌了几口母亲递上的凉白开,放下碗:“我去地里看看。”

午后的阳光白花花地泼洒下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干燥的、近乎燃烧的热浪。穿过几片已经收割完毕、只留下整齐金黄麦茬的田地,陈屿远远就看见了父亲的身影。他像一尊凝固的、古铜色的雕像,弯着腰,镶嵌在一片无垠的、起伏的金色海洋边缘。那海洋在灼热的南风里涌动着,发出宏大而单调的沙沙声。

父亲的动作缓慢而沉重,每一次挥动那柄磨得发亮的镰刀,整个佝偻的脊背都跟着一起吃力地起伏一下。汗水浸透了他灰蓝色的旧汗衫,在后背洇开大片深色的汗渍,紧紧贴在嶙峋的骨头上。

“爹!”陈屿走近了喊。

父亲闻声,慢慢直起腰,转过身。汗水顺着他黝黑脸庞上深刻的沟壑往下淌,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他看到儿子,咧开嘴,露出被劣质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一个纯粹的笑容绽放在他疲惫的脸上:“回来啦?正好,搭把手!咱爷俩把这最后两垄收了!”他指着身后一小片尚未倒伏、麦穗饱满沉实的麦子,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兴奋和不容置疑的固执。

陈屿的目光越过父亲和他手中那片小小的、倔强的金色领地,投向远处。大地震动着,低沉有力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压倒了一切风声和虫鸣。一台巨大的红色联合收割机,像一头威风凛凛的钢铁巨兽,正从毗邻的另一块麦田中隆隆驶过。它张开贪婪的“巨口”,所到之处,金黄的麦浪如同被施了魔法般瞬间消失,只留下整齐划一的麦茬和滚滚喷出的、金黄色的麦粒雨。效率高得惊人。

“爹,”陈屿指了指那台轰鸣的机器,提高了嗓门,试图盖过那震耳欲聋的声响,“老李家的机器不就在那边吗?咱这点活,让人家拐个弯儿,眨眼的功夫就收完了!又快又干净,麦粒还不会抛洒,您何必自己遭这份罪?”

父亲脸上的笑容像退潮一样迅速消失了。他扭过头,眯起眼,沉默地望着那台在麦海中劈波斩浪、所向披靡的钢铁巨兽。他的目光复杂,像是在看一个闯入家园的、陌生的庞然怪物,带着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甚至还有一点点……茫然的抗拒。收割机巨大的金属轮子碾过田垄,卷起干燥的尘土。那声音、那气势,仿佛带着一种宣告新时代到来的傲慢。

“你懂啥!”父亲突然吼了一嗓子,声音干涩,像被镰刀刮过一样粗粝。他猛地弯下腰,动作带着一股发泄般的狠劲,一把攥住了几根粗壮的麦穗。麦芒尖锐,瞬间刺破了他粗糙龟裂的手掌皮肤,几颗鲜红的血珠立刻沁了出来,滚落到饱满的麦粒上。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攥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机器收的麦子……”父亲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执拗,他摊开紧握的拳头,任由那几根带着血迹的麦穗从掌心滑落,金黄的麦粒混杂着鲜红的血珠,簌簌地掉在脚下的泥土里。“……磨不出面香!”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儿子,里面燃烧着一种陈屿从未完全理解过的火焰,固执、疲惫,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你娘说的!机器收的麦子,磨不出你小时候吃的那股麦香味!你忘啦?你小时候一顿能吃三大碗面条,就图那个香!”风卷起几粒带血的麦子,滚落到收割机刚碾过的、光秃秃的茬地上。

陈屿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看着父亲佝偻倔强的背影重新弯下去,挥舞着镰刀,一下,又一下,缓慢而笨拙地切割着面前那片小小的、顽固的金色堡垒,对抗着远处那不可阻挡的钢铁轰鸣。父亲的身影在巨大的收割机映衬下,渺小得像一粒随时会被风吹走的麦壳,却又透着一股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蛮勇。阳光炽烈,汗水顺着父亲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往下淌,砸在脚下的泥土里,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小点。

父子俩沉默地割着麦子,只有镰刀划过麦秆的“嚓嚓”声,单调地重复着,在收割机震天的轰鸣里显得那么微弱,那么徒劳。陈屿只觉得手中的镰刀越来越沉,每一次弯腰都像扛着千斤重担。他偷眼看父亲,那张被汗水和尘土模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汗水在他深陷的眼窝里积成小小的水洼,随着他每一次用力而晃动。

临近傍晚,那最后两垄麦子终于被父子俩以一种近乎原始的方式放倒了。麦茬高高低低,远不如机器收割过的平整。陈屿累得直不起腰,浑身骨头像散了架,汗水浸透了衣衫,黏腻地贴在身上。父亲也沉默着,只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像一头耗尽力气的老牛。

“爹,这割下来的麦子,得赶紧拉去打谷场脱粒吧?堆久了怕捂坏了。”陈屿喘着气提醒。

父亲抹了把脸上的汗,浑浊的眼睛望向远处那台已经转移到另一块地、继续轰鸣作业的收割机,又低头看了看脚边凌乱堆放的麦捆,眼神有些空茫。半晌,他才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低哑:“明儿一早,我找老张家的骡车拉过去。”

陈屿心里咯噔一下。老张家的骡车?那慢悠悠的速度,一趟能拉多少?这堆麦子,得拉到什么时候?他张了张嘴,想再提收割机,可看到父亲那副油盐不进、疲惫到极点的样子,话又咽了回去。算了,明天再说吧。他搀扶着几乎脱力的父亲,父子俩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麦茬,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家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收割机碾过的、光秃秃的麦茬地上,像两个被时代巨轮抛下的、孤单的剪影。

晚饭后,陈屿帮着母亲收拾碗筷。灶屋里弥漫着饭菜的余温和柴火的烟味。母亲一边刷着碗,一边絮絮叨叨:“你爹啊,就是头倔驴!非说机器收的麦子没魂儿,磨的面不香……唉,由他去吧,累死累活图个啥?就是图个心里那点念想吧……”她叹着气,水龙头哗哗地流着。

陈屿默默听着,心里像堵了一团湿麦秸。他想起小时候,新麦下来,母亲用石磨磨出的第一茬面粉,蒸出的馒头又白又喧,带着一种直冲脑门的、阳光和土地混合的浓郁香气。那是他童年记忆里最扎实、最温暖的底色。难道父亲固执地挥舞镰刀,流的汗,刺破手掌的血,就是为了留住这点虚无缥缈的“香气”?

“娘,爹割的那些麦子,堆在院墙根了?我看那地方不太通风。”陈屿擦着桌子,装作不经意地问。

“哪能堆那儿!”母亲把洗好的碗摞起来,“你爹宝贝着呢!非让堆到西屋粮仓最里头那个小隔间了,说那里阴凉些……我看他是老糊涂了!那地方最潮!”

西屋粮仓?小隔间?陈屿心里一动。收拾停当,他借口找点旧东西,拿了手电筒,悄悄走向屋子西头那间堆放农具杂物的老粮仓。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陈年的、混杂着谷物、灰尘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拧亮手电,光柱在堆满杂物、布满蛛网的昏暗空间里扫过。角落最深处,果然堆着一小堆麦捆,用破旧的塑料布潦草地盖着,远不如院子里其他码放整齐的麦垛。它们孤零零地缩在那里,显得格外突兀。

陈屿的心跳莫名地快了起来。他屏住呼吸,放轻脚步走过去,小心地掀开那块布满灰尘的塑料布一角。一股闷热潮湿的、带着酸腐的气息猛地冲了出来,呛得他皱起了眉头。他伸手探进麦捆深处,指尖触到麦粒的瞬间,一种湿滑黏腻的感觉让他浑身一颤。他抓了一把出来,凑到手电光下——

那些本该是饱满金黄的麦粒,此刻颜色发暗,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翳。不少麦粒表面已经粘连在一起,甚至可以看到几处灰绿色的、毛茸茸的霉点正在悄然滋生。它们冰冷、滑腻,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败坏的甜酸气。这绝不是几天内能形成的霉变。陈屿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猛地想起父亲手掌被麦芒刺破时滚落的血珠,想起他割麦时那沉默而近乎悲壮的背影,想起他提到“麦香”时眼中那固执又虚弱的火焰……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他固执地亲手割下这些麦子,固执地拒绝高效的机器,固执地把它们藏在这最不通风、最潮湿的角落……他根本就没打算让这些麦子变成面粉!他任由它们在这里,默默地、无可挽回地腐烂、发霉!

为什么?一股巨大的困惑和尖锐的心痛攫住了陈屿。他呆立在原地,手电筒的光柱凝固在那堆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霉变麦粒上。父亲用汗水、用血、用近乎自虐的辛劳,换来的,就是亲手培育这一堆注定腐烂的废物?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绝望的固执?

就在这时,粮仓门口传来了轻微而熟悉的脚步声。陈屿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迅速盖好塑料布,关掉了手电筒。他退到一堆农具后面,隐入浓重的黑暗里,心在胸腔里狂跳。

父亲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被外面院子里的月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没有开灯,像一头熟悉自己洞穴的老兽,径直走向那个角落。他掀开塑料布的一角,动作缓慢而沉重。然后,他蹲了下来。黑暗中,陈屿只能听到父亲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还有……一种极其轻微的、手指在潮湿麦粒中缓慢搅动、摩挲的声响。

“沙……沙……”

那声音,像抚摸着什么稀世珍宝,又像在确认着什么残酷的事实。时间在黑暗中凝滞了。过了许久,父亲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那气息沉重得仿佛要将整个粮仓都压垮。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低沉,像梦呓,又像某种沉痛的宣告,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进陈屿的耳朵里:

“霉就霉吧……”

父亲缓缓站起身,塑料布在他身后重新落下,遮住了那片无声的腐败。他没有停留,脚步拖沓地向外走去,身影融入粮仓门口那片朦胧的月光里。

陈屿依旧隐在黑暗的角落,一动不动。粮仓内浓重的霉味似乎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颗粒感。父亲那句嘶哑的“霉就霉吧”,仿佛带着麦芒的倒刺,反复刮擦着他的心脏。

他悄然退出粮仓,如同一个逃离现场的偷窥者。院子里清冷的月光洒了一地,白晃晃的,照得人心头发慌。他鬼使神差地走向院墙边堆放的那些麦捆——那些是收割机轰鸣过后留下的战利品。麦粒饱满,在月光下闪着干燥、健康的光泽,散发出谷物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暖香。他蹲下身,抓起一把,麦粒在指缝间簌簌滑落,带着阳光晒透后的爽脆。这才是粮食该有的样子。

可父亲的手,只固执地伸向那片注定腐烂的潮湿。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陈屿被窗外一阵急促的引擎声惊醒。他走到窗边,撩起旧窗帘一角。院子里,那台红色的钢铁巨兽正发出低沉的咆哮,履带碾过院子里的泥土。司机老李坐在高高的驾驶室里,叼着烟,有些不耐烦地朝屋里张望。

父亲已经起来了。他穿着那身沾满泥点汗渍的旧衣服,沉默地站在院墙根那堆属于机器的麦垛旁。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忙着装车,只是佝偻着背,目光越过轰隆作响的机器,投向院子西头——粮仓那扇紧闭的、沉默的木门。那眼神空茫,仿佛穿透了厚厚的木板,落在那堆正无声无息走向毁灭的麦子上。他的身影在庞大的收割机面前,渺小得如同一株即将被连根拔起的枯草。

“老陈哥!发啥愣呢?快搭把手啊!后面还有好几家排着队呢!”老李在驾驶室里探出头,大声催促着,声音被机器的轰鸣切割得断断续续。

父亲像是被惊醒,身体猛地一颤。他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沟壑纵横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低低地“哎”了一声,那声音干涩得像是从裂开的土地里挤出来的。他弯下腰,动作迟缓而沉重,开始机械地,一捆一捆地,将那些饱满干燥、属于新时代的麦子,奋力抛进收割机张开的大嘴里。阳光刺破云层,落在他花白的头发和沾满灰土的脖颈上,照亮了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像土地干裂的缝隙。

陈屿站在窗帘后,静静地看着。父亲每一次弯腰、每一次发力,那嶙峋的脊骨都透过薄薄的汗衫清晰地凸现出来,仿佛随时会不堪重负地折断。他沉默地劳作着,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老旧的机器,将那些金黄的、健康的、代表着效率和未来的麦子,送入那个轰隆作响、吞吐一切的钢铁怪兽口中。

最后一捆麦子消失在机器的“巨口”里。父亲直起腰,望着那瞬间变得空荡的院墙根,脸上没有任何轻松,只有一片更深沉的疲惫和空茫。他默默地走到旁边的田埂上,离那台准备驶离的收割机远远的,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来。裤脚蹭到了田埂上湿润的泥土,洇开深色的湿痕,他也浑然不觉。他只是那么蹲着,像一截枯死的老树根,深深地扎进泥土里。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裂口和麦锈的大手——那双手曾无数次握紧镰刀,也曾徒劳地攥紧过注定发霉的麦穗——深深地插进脚下温热的泥土里。他抓起一把湿润的、黝黑的泥土,紧紧地攥在手心,用力之大,指关节都泛出青白色。仿佛那不是泥土,而是他正在被轰鸣的时代巨轮一点点碾碎、剥离、最终将随风飘散的半生。他低着头,看着那泥土从指缝间细细地漏下,像流沙,像再也握不住的时光。

收割机巨大的轰鸣再次响起,履带转动,卷起滚滚尘土,毫不留恋地驶向下一片等待征服的金色田野。那声音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颤抖,震得陈屿的耳膜嗡嗡作响。

父亲依旧蹲在田埂上,背对着那远去的钢铁洪流。阳光拉长了他蜷缩的影子,单薄而固执地印在收割机碾过的、平整光秃的麦茬地上。他摊开紧握的手掌,看着掌心残留的、混着麦锈的湿泥,那泥土的颜色,和他粮仓深处那堆麦子的霉斑,竟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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