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个如同牢笼般的出租屋,林逸轩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巨大的疲惫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大脑像一台超负荷运转后滚烫的服务器,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太阳穴突突地跳痛。
强行读取王传宇的记忆,就像是把一根烧红的铁钎插进了脑髓。
而被动接收保安的记忆,则更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精神溺水。
他闭上眼睛,黑暗中,那些不属于他的画面依旧在闪烁。
【内心OS:必须搞清楚……我必须搞清楚这一切。这到底是什么?一种超能力?还是某种我无法理解的精神疾病?不,疾病无法解释信息的精确性。那个陌生男人的脸,保安的自言自语,都太真实了。】
作为一名数据分析师,他天生就对未知和不可控的事物,抱有极度的警惕和强烈的好奇。他骨子里有一种偏执,那就是:任何事物,只要存在,就必然有其运行的规律。
而现在,他需要找到自己身上这个“新功能”的“产品说明书”。
恐惧和兴奋在他心中交织成一张复杂的大网。他害怕这股力量会将自己吞噬,变成一个疯子;但同时,他又无比渴望掌控它,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他在绝境中唯一的武器。
休息了大约一个小时,头痛稍微缓解后,林逸轩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已经从疲惫转为了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他决定,要对自己进行一次彻底的、严谨的“功能测试”。
他环顾自己小小的房间,这里就是他的实验室。
实验体一号:桌上那份还带着余温的外卖披萨盒。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像拆弹专家一样,小心翼翼地将指尖按在了纸盒上。
【内心OS:闭上眼,集中精神,回想之前触碰王传宇和保安时的感觉……一种……‘探入’的意图。】
他尝试着催动那种感觉。
嗡……大脑再次传来熟悉的刺痛,但比之前要轻微得多。
一幅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
【画面:一个戴着头盔的年轻小伙,正骑着电瓶车在车流中穿梭,嘴里骂骂咧咧:“妈的,这个破小区的电梯又坏了,爬八楼,超时了要被扣钱……”】
画面消失。
林逸轩猛地缩回手,靠在桌边喘息。
【内心OS:成功了。信息很表层,是外卖员当时最强烈的抱怨情绪。结论一:主动催动能力是可行的,但需要集中精神。】
他看了一眼手机,记录下时间。他需要计算“冷却时间”和“精神消耗”。
实验体二号:房东三天前贴在门上的催租单。
休息了十分钟后,他将催租单从门上撕下,握在手里。纸张粗糙的边缘划过掌心。他再次集中精神。
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一片安静的黑暗。
【内心OS:失败了。为什么?因为时间太久了吗?三天前……能量残留已经消散了?结论二:能力的作用对象,似乎有时效性。越是近期接触过的,信息残留越强。】
实验体三号:他书架上的一本《高级计量经济学》,这本书他已经一年没碰过了。
他把书拿在手里,闭上眼,尝试了足足一分钟。
依旧毫无反应。
【内心OS:和预想的一样。这证实了时效性的猜想。】
实验体四号:他刚刚换下的、还带着王传宇那油腻手感的衬衫。
这是个大胆的尝试。他有些抗拒再次接触那个令人作呕的记忆,但理智告诉他,这是必要的测试。他捏住衬衫的衣领,再一次催动了能力。
这一次,他没有读取到王传宇的记忆,而是读到了自己。
【画面:镜子前的自己,一脸决然地穿上这件衬衫。】
【内心OS:有趣。物品记录的是最后一次强烈情绪的持有者。看来,我的‘操作’,已经覆盖了王传宇的‘存档’。这是一个关键的发现,意味着物品上的记忆是可以被‘刷新’的。】
一连串的实验下来,林逸轩感觉精神被严重透支,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大脑。他瘫倒在床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
他粗略地总结出了几条规律:
1.触发条件:需要物理接触,且目标物品在近期被持有者长时间或高强度情绪下接触过。
2.信息类型:读取到的多为表层的、情绪强烈的记忆碎片。
3.能力消耗:每次使用都会消耗大量精神力,并伴有头痛等副作用。连续使用三次是目前的极限。
4.记忆覆盖:同一物品上的记忆信息,似乎遵循“最后写入者优先”的原则。
【内心OS:这东西……就像一个有BUG的U盘读取工具。有使用次数限制,有冷却CD,还有可能读到病毒(记忆污染)。但即便如此……它的价值也无可估量。】
在极度的疲惫中,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沉入了深沉的睡眠。
没有梦。
或者说,他进入了一个无法被称之为“梦”的地方。
当意识再次清醒时,他发现自己又一次“漂浮”在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中。绝对的死寂,绝对的虚无。
他没有惊慌,反而以一个观察者的身份,冷静地审视着周围。
很快,那些光点再次浮现。
成千上万,亿万……无数柔和的光点汇聚成璀璨的星河,在他身边缓缓流淌。它们像拥有生命的蒲公英种子,每一次“呼吸”都散发着或明或暗的光芒。
【内心OS:又来了……记忆的星图。如果我猜的没错,每一个光点,就是一段记忆,或者一个人的……灵魂倒影?】
这一次,他比上次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空间。他尝试移动自己的“视角”,发现意识可以随着他的意念,在这片星海中缓慢穿行。
他像一个宇航员,巡游在一条由人类所有情感、经历和知识构成的银河中。
他的目光,再次被极远处那块巨大的、不规则的、散发着蓝白色光辉的“碎片”所吸引。
它像一块失落在宇宙中的巨大蓝宝石,散发着古老、浩瀚而又充满智慧的气息。周围所有的星点在它的光辉下都显得黯然失色。一股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望,驱使着他向那边靠近。
【内心OS:那里……一定有我需要的东西。关于这个能力的真相,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答案,一定就在那里。】
他奋力向那片蓝白色的光芒“游”去。
但无论他如何努力,一股无形的屏障始终阻碍着他。他能感觉到,那不是一堵墙,而是一种“权限”上的差距。就好像一个普通用户,妄图访问超级管理员的根目录。
一个模糊的念头再次在他脑中自动形成:
“权限不足……需要……钥匙……”
就在他试图理解“钥匙”的含义时,他感觉整个“记忆星图”开始轻微震动,一股强大的拉扯力从“身后”传来,试图将他的意识拽出这个世界。
【内心OS:要醒了吗?等等……我必须记住这种感觉,记住这个地方。这里,才是我真正应该探索的世界。现实中的一切,不过是通往这里的阶梯。】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块蓝白色的“星图碎片”,将它的形态牢牢刻印在脑海中。
随着拉扯力的增强,周围的星光迅速远去,他的意识被拖入一条不断下坠的隧道。
当林逸轩猛地睁开双眼,出租屋那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窗外已经大亮,新的一天开始了。
头痛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精神饱满。
他坐起身,握了握拳头。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分成了两部分。
门外,是需要他去征服和复仇的现实世界。
门后,也就是他的脑海深处,是一个更加广阔、更加危险,也充满了无尽宝藏的,记忆的星图。
而他,将成为这两个世界的探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