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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个魏老四,这一去四百里的路,竟真让你三日内给赶了个来回!”
“嘿!瞧你这话说的,我老魏去之前就说三日内必定回返,一口唾沫一根钉,那还能说了不算?”
“你是说话算话了,可苦了我这把老骨头喽!”
“哈哈哈哈哈——”
“……”
赵令甫还没进屋,便先听见里面传来了忠伯和魏叔等人的说笑声。
其中,还掺着一个陌生老者的声音,想来该是那位安神医了。
含笑入内,忠伯、杨叔和沈先生都在,在他们身旁,还坐着一位须发花白的小老头,看起来略显潦草。
“少公子!我把安神医带回来了!”,魏东见他进来,当先起身抱拳道。
“魏叔这一趟辛苦!”,赵令甫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来回八百里,三日往返,何况回程还多带了一个人,比朝廷的“八百里加急”都不慢多少!
“这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魏东这话刚一说出口,便听坐在一旁的小老头愤愤不平道:“你小子是不辛苦,老头子我可命苦!”
安南山这位当世神医,对魏东现在是一肚子不满。
本来他在江宁府待得好好的,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医馆。
可魏东突然找上门来,说是赵公的幼子如今遇赦来到江南,现下遇上了麻烦,急需一位医师援手。
他安南山也是受过赵公恩遇的,当即什么也没问,便随对方一路南下东来。
这两日,那可是马不停蹄,餐霞饮露,即便顶着风刀霜剑也不曾减速半分。
为了救那位少公子,再苦再难,他都认了!
可这会儿赵令甫好端端的一个小人儿站在眼前,唇红齿白、神完气足,活脱脱一个福娃娃,哪有半点病色?
“这话怎么说的?”,魏东一愣,也不知道这怪老头怎么就突然对自己吹胡子瞪眼。
“你还好意思问!不是说少公子病了么?这病哪儿了?”,小老头可是个有脾气的人,当面就点了出来。
魏东面色古怪,一副被冤枉了的表情,争辩道:“我几时说过是少公子病了?分明说的是少公子碰上了麻烦,需要你出手,这才把你接来!”
小老头又要瞪眼,赵令甫这时出声打断道:“这位就是安神医吧!”
“小公子!”,安南山生气归生气,但来都来了,少公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赵令甫方才也大致听清了这里面有误会,于是帮忙解释道:“安神医莫怪!是小子来姑苏投奔舅家途中,听闻舅父身患恶疾,吴中庸医难以医治,这才托魏叔去江宁请您老前来!”
“如有不到之处,还请您老多多包涵!”
说完,更是长揖及地。
这个礼还是很有些分量的,仅次于跪拜大礼!
即便安南山辈高年长,也不好坦然受了。
连忙侧身半步避开,而后一手扶住赵令甫的臂膊,另一只手轻拦其肩背,言道:“使不得使不得!小公子切莫如此!”
“既是舅老爷病了,那我等也别在此空耗,可否先带我去瞧瞧病人?”
小老头脾气是不是古怪且不谈,但一副医者仁心却是没跑,当下便要以看病为先。
“这——”
赵令甫略有些迟疑,先看看魏叔又看看忠伯。
毕竟安神医一路鞍马劳顿,眼下刚到,还不曾休息,便要给舅父看病,总叫人觉得有些不妥当。
忠伯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安老的性子还是没变,若是不先看过病症,只怕他也歇不安稳,少公子顺了他的意就是!”
听到这话,赵令甫心里也算有底,于是笑道:“那就有劳安神医了,请跟我来!”
眼见两人离去,魏东抬腿迈步也要跟上,却被沈先生拦下:“诶!你这家伙跟去作甚?还是坐下歇歇吧!”
一时,又有在船场的王家下人来传话,说是偏厅已备好酒菜,请几人移步前去享用。
船场前院,王管事正在听手下人汇报上月项目,忽有一后院心腹敲门进来。
王管事暂时挥退了其余人,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而后放回桌上,不紧不慢道:“何事?”
旁的不论,只看这做派,倒真有几分老爷的架势。
那小厮上前两步,以手遮住半脸,防止有人从窗外瞧出口型。
低声道:“大管事,那位小郎君的人,今日带回来一个老头儿,听说是江宁府的名医,现去了老爷房里,说要诊治呢!”
王管事冷笑一声:“呵!让他治去便是,苏州城那么多名医圣手瞧过,也没见哪个能把人治好!”
“可万一——”,小厮只吐出三个字,后面的话便没再说了。
王管事眉头一挑:“啧!哪儿有那么多万一!好好当你的差!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厮得了这话,顿时眉开眼笑:“是!多谢大管事!哦不!多谢老爷!”
王管事听了那“老爷”二字,也不由喜上眉梢,如饮美酒,笑骂一声:“滚吧!”
再说回王晟房中,安神医已给他诊完了脉,又看了舌苔、眼珠,此刻正对着前几位医师留下的脉案看得认真。
赵令甫心中忐忑,毕竟此事关乎舅父性命,对他自己接下来的处境也是影响极大。
王晟自己其实没抱多少期望,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请了那么多位医师看过,全都无功而返,他已经几乎认命了。
能活多久算多久,临死前还有个这般优秀的亲外甥陪在他身边说说话,知足了!
瞧出自家外甥的紧张,他倍感欣慰,笑着安慰道:“三郎不必如此,生死有命,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旁边的安神医忽然拍着大腿,大喊一声:“我说怎么脉象沉细无力,却伴有结代,原来是这样!”
赵令甫惊喜不已,忙问:“安神医可是想出了医治之法?”
安南山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最终皱眉道:“舅老爷这病,一半是病,一半是毒,病气先入的肺腑,所以便有咳疾,以致湿痰黏腻,咳痰带血。”
“至于毒,则多沉积于脾胃,致使脾胃不能运化,先前医者所开的汤药,虽对应肺腑之疾,却因脾胃虚寒,无法吸收药力,故而肺病久治不愈,徒给脾胃增添汤药负累,病症才一再恶化!”
听他说出这样一番话,连本已不抱希望的王晟,此刻都重新期待起来。
赵令甫更是紧忙追问:“安老既看出病灶,那眼下该如何医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