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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刚从踩云桥上下来,天上便簌簌撒下碎雪,如同过了筛网的盐粒子一般,落在脸上便是一点冰寒。

“才刚过十月半,苏州地处江南,竟也会这个时候飘雪么?”,赵令甫颇有些意外。

上辈子,他曾在苏州小住过一阵,印象中,雪天并不常见,而且一般来得也晚,得到每年十二月下旬。

当然,这里涉及到一个农历和阳历的转换问题,大体而言,二者相差其实也就半个月左右。

进喜解释道:“会有的,尤其是最近几年,初雪降得都早,差不离就在这两天。”

一边说着,一边见“盐粒子”越落越急,砸在脸上都隐隐有些疼了,才连忙道:“小郎君,咱们先去对面脚店里避一避吧!”

赵令甫年纪小,皮肤正嫩,更受不得那些“冰刀子”一样的雪点剐蹭,当即跟着他往店里躲。

北宋采用的是“榷酒”制度,也就是官府垄断了酒水的生产、运输和销售等环节,跟后世国家对烟草的管控类似。

在这个制度下,便有了正店和脚店的区别。

前者是指那些获得官府许可,被允许购买酒曲自酿酒水并可以进行批发零售的大酒楼。

现如今的东京汴梁,记录在案的,共有七十二家正店!

苏州城经济繁荣、文化昌盛,在本朝也是排的上号的重要州府,所以城中也设有一十八家正店!

至于脚店那就多了,它们日常经营的酒水,都是从正店里批发过来,然后再往外售卖的,属于“二级经销商”。

横塘虽然不差,但苏州城这么大,拢共一十八家正店,肯定开不到这里,所以此地只几家脚店撑着。

眼下天色还早,店里本没什么客人,可这雪粒子一落,呼啦啦就挤进了不少。

掌柜的和店小二眼头活,忙上前招呼着一众客官落座。

旁的不问,只先沏上一盏热茶,自有那磨不开脸面的,多少也得叫一盘点心意思意思,总不能占着人家的地方,还白喝人家的茶水不是?

赵令甫是不缺这点钱的,所以早早寻了张桌子坐下。

邻桌坐着几个年轻士子,有的内穿丝绵夹袄、外罩大袖襕衫,有的身着紫衫、外披毛氅。

头戴软脚幞头、足登布袜毡靴、腰间或系角带或系蹀躞带,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些士子个个家境殷实!

“八郎,你方才那一联作的分明极好!途穷歇马驿中且享闲逸;云倦栖身亭畔漫赏烟霞。意境淳美,更显横塘之妙,用来做横塘驿亭的楹联,分明再好不过!”

“就是就是!怎就让那叶家四郎占了便宜?依我看啊!分明是县尊大人决断有失公允!”

“不错,还有那驿丞,根本就毫无公正可言,一门心思向着叶家!”

“……”

这些人,年纪看起来都在十五六七,此刻坐下了还义愤填膺地说个不停。

背对着赵令甫而坐的一个年轻士子,也就是被众人唤作“八郎”的那个,此时连忙笑着安抚友人:“也不能这样说,叶家四郎那一联作的并不逊色于我,人临歇脚驿亭暂作安所;风送传书古道遥连远途,气象开阔,襟怀高远,确实胜我一筹!”

最先开口那人还是不忿道:“我等皆知八郎气度,可又何必替他说话?吴县谁人不知,此番修建横塘驿亭,他吴中叶家出钱出力?”

“八郎”笑道:“叶家出钱出力,修建驿亭,乃是造福乡邻的好事,顾兄怎能因此不满?”

那顾姓士子顿时气急:“好你个范八郎,我替你鸣不平,你反倒要来绕我!他叶家修驿亭自是没错,但既先说好了比试楹联,取其优者刻录亭门之上,那就该秉公而断!”

“岂能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将好好一场文会,当作他叶四郎的扬名之机,把我等全做了陪衬?”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激烈,赵令甫就坐在他们邻桌,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倒也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要说这横塘驿亭,上辈子他也是去过的,只不过去的是后世重修的那个。

门上那副楹联,虽不知是何人所留,但却与这些士子方才吟诵的两副皆不相同。

心下比较一番,还是后世留存的那副更佳!

进喜见小郎君听着那些士子谈话,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时而皱眉,时而微笑,像个小大人似的。

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好奇问道:“小郎君也喜欢对句联诗?”

赵令甫笑而不答。

进喜料定他是喜欢的,便又小声问道:“那方才这些人谈到的两联,小郎君觉得哪个更好?”

“都好,也都不好!”

赵令甫这是真心话,说“都好”是相对于他自己的真实水平而言,说“都不好”则是相对于横塘驿亭那副传世楹联来说。

不想他二人的对话,虽然声音不大,但也被邻桌那些士子给听了去!

纷纷把目光看来,见那“口出狂言”之人,竟是个无知的黄口小儿,便不欲理会。

偏那顾姓士子,眼里揉不得沙子,半带训斥地说道:“你这孩童,才识得几个字?就敢妄言八郎和那叶四郎的楹联好坏?”

他倒未必有什么坏心,只是这话听来实在叫人不痛快。

年轻人总有一时意气,赵令甫虽两世为人,但岁数其实并不算大。

既然那后世楹联就在嘴边,他便干脆随口借来,权当教这些士子个乖!

“客到烹茶旅舍权当东道,灯悬待月邮亭远映胥江。”

童音脆亮,掷地有声!

顾姓士子听罢,面上瞬间浮现错愕之色,其余人也俱是讶然失声,各自咂摸起这副对联,越琢磨越觉精巧!

妙啊!

这一联,上联生动温暖,饱含待客热诚,下联绘灯光江景,诗意朦胧。

用作横塘驿亭楹联,分明再恰当不过!

那范八郎最先回过味来,眼放精光,面向赵令甫拱手一礼,道:“小郎好文采!在下姓范,名正民,家中行八,方才友人一时激动,言语之间或有冒犯,正民代他向小郎致歉,还请原宥则个!”

顾姓士子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赵令甫脱口而出的这一联,的确叫他叹服。

再想起自己先前说的话,不由涨红了脸,很有些窘迫,但还是道:“我自己说错了话,怎要你范八郎代为道歉?”

说罢,也冲着赵令甫拱手一礼,还微微躬身,赔礼道:“在下姓顾,名诚,家中行二,方才小觑了小郎,出言不逊,现在此赔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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