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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舅父房里离开以后,赵令甫心中不安,便又去寻了一趟忠伯。
将下午从仆妇处探听到的消息,以及刚才得知的情况,全都仔仔细细说与对方知晓。
不料忠伯听完,只是笑呵呵地宽慰道:“少公子无需太过忧虑,事情还未发展到那个地步,朝廷律法又不全是摆设!”
朝廷律法?
听到这几个字,赵令甫倒先愣住了。
律法有用么?
某种程度上说,应该还是有用的,否则他一家子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但那些聚众暴乱的流民,可不像是敬畏朝廷律法的人!
天龙江湖里,那些草菅人命、惩奸除恶的武林强手,也不像是敬畏朝廷律法的人!
所以在见识了这些、认识到天龙以后,他似乎也对朝廷律法失去了敬畏,默认了一些法外之地的存在。
但此时经忠伯这么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可不是什么人都敢视朝廷律法如无物的!
流民寇乱,是因为走投无路,但凡有的选,他们都不会选择去对抗律法、对抗朝廷!
至于那些个江湖草莽,其本身是个什么性质那还用说么?以武犯禁本就是他们的常态啊!
而正儿八经的良民,像读书人、有田有地的农人、有手艺傍身的工人,以及有生意头脑的商人,这些可都是习惯了在律法规制下生活的。
尽管这些人里面也有一部分心思活络、心肠狠辣,最喜欢巧立名目、去钻律法和制度的空子,但极少明目张胆地去破坏规则。
赵令甫原本混沌不清的世界,此时陡然变得明晰起来。
律法作为一条准绳,将朝野上下分成泾渭分明的两种人。
对待他们,应该是两套完全不同的行为逻辑!
那按照这个思路来分析,王管事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抛开人品来看,他是个活在律法规制下的人!
既没有占山为王的能耐,也没有落草为寇的勇气,他想要活的滋润,能依靠的,恰恰是朝廷定好的规则、立下的法度。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此人不会轻易踏出那一步,除非有巨大的利益可图!
诚然,横塘船场对他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但眼下,舅父已然重病难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苦熬不住了。
这个时候,对方只需要多点耐心,就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然后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用规则上的漏洞去谋取利益!
既不用担什么风险,又不损伤自己的名声,还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何乐而不为呢?
反过来看,若他真猪油蒙了心,在舅父汤药上做手脚,一旦事发,那他可就什么都没了!
杀人抵命,天经地义!
便是侥幸免死,也得刺配充军,与富贵荣华无缘。
怎么看,都不划算!
想明白这一层,赵令甫终于意识到,这段时间的经历,已经让他变得很浮躁了。
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所处的世界并非历史上那个纯粹的北宋,而是掺杂了武侠元素后,那股浮躁更是满溢了出来,显露于言行!
几乎将人生当成了一场游戏!
忠伯这个时候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将自己拉回了现实。
王管事的事,其实只是个引子,背后暴露出来的问题才更值得他深思。
“我明白了!多谢忠伯提点!”
赵令甫并不确定这是不是忠伯有意为之,但他经此一事,确实得到了成长。
李忠微微一愣,随即欣慰一笑。
在他看来,自家少公子才五岁,能做到如今这样,已经是世间罕有,不必求全责备!
明月东升西落,一夜浪静风平。
次日一早,卯时未至,赵令甫便已醒来,收拾妥当后,如约来到杨叔门前。
二人行到后院,地方还算开阔,而且只练拳脚,倒也用不着太大场地。
“三郎,我先打一套,你可看好了!”
赵令甫郑重点头,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
杨叔微微一笑,随后拉开架势,一边打拳,一边讲解道:
“太祖长拳,攻防一体,起如风,击如电,前手领,后手追!”
赵令甫不懂拳,只觉得杨叔打出的一招一式,动作舒展,大开大合,而且刚劲有力,迅猛有度。
行拳过步,长打短靠,光是看着,便能觉出其中厉害。
三十二式长拳,杨叔打得并不算快,但赵令甫也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没办法只看一遍就完全记下。
整套拳招打完,杨怀义便开始一招一式地传授。
该怎么形容呢?
杨怀义打的是拳,赵令甫学的像广播体操。
他那小脑袋瓜,就算变年轻了,似乎也没那么好使,第一遍没看明白就算了,可后面一招招拆解,那可是杨叔掰开了揉碎了硬往他嘴里喂啊!
即便如此,他还学不到点儿上,进步缓慢。
果然,自己跟武学奇才之间,还是有点差距的!
一个教,一个学,一个时辰下来,杨怀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心情复杂道:“今日,就先学到这里吧!”
赵令甫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他是真没想到,练拳竟这般辛苦!
但想想今日的收获,他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三十二式太祖长拳,一个时辰练下来,自己便已学会了三招。
虽然出拳还不稳,步法和拳招还不能同频,发力技巧还没掌握……
但进度也不算太慢吧?
起码不是最慢的!
毕竟杨叔先前说过,半个月才记熟招式的人都有。
杨怀义此刻却在心里叫苦,早知道三郎武学资质,如此……平庸,他就不该主动提起要教他学武!
要是以后都照今日这个进度,那得教到什么时候?
他先前说的资质差些,要学十天半个月,那是一批人一块儿学!
像他今天这样手把手教学,还学这么慢的,实在少有!
而且学太祖长拳,可不光是拳招,对应的步法、发力技巧、实战运用等,才是真正耗时间的东西。
若非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这会儿他真想撂挑子不干了,这个拳爱谁教谁教!
赵令甫倒没多少自觉,回去梳洗一番,早食时更是胃口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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