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段坤的话,张勇跪坐在地,脸色苍白,喉中涌着铁锈味,大口喘息。
像一条狗。
他咳了几下,咽下那口腥甜,勉强撑着站起。
风停了,四周很静,至少他能听见自己汗水滴落在地砖上的声音。
“拼了吧。”
他喃喃一声,像是在对别人说,也像在说给自己。
手中鬼头刀缓缓抬起,沉得像一块铁,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轻盈。他第一次觉得,这刀的确配同他一搏。
他知道自己躲不掉了,却忽然笑了,笑得很轻,也很短暂。
“横竖都是一刀,万一赢了呢。回去继续遭人白眼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过了。”
风起了。
他一步踏出,脚下尘土微扬,手中鬼头刀“铮”然出鞘。
刀身乌黑,光影不显。
但下一瞬,刀尖暴起三尺寒芒,像一条破开沉雾的闪电,在他手腕一转之间,化作一道朝天而起的弧光。
他跃起。
整个人斜掠半空,衣袍如浪,脚尖离地的瞬间,刀已高举过顶。
半空中,刀气激荡,寒芒破云。三尺刀芒从空中垂落,直劈对面囚犯的眉心。
力劈华山!
最普通一招刀法,却也最是破釜沉舟。
张勇的眼神透出一丝希冀,沈风却悄然叹了口气。
同一时间,那名囚犯不闪不避,只缓缓抬起了手。
啪!
刀芒瞬间落下,却被他运在双掌上的内力死死挡住!
张勇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骇。
囚犯嘴角翘起,露出一口森白发黄的牙。那笑容,半是讥讽,半是怜悯。
“就这点本事?”
他双掌前伸,夹住刀身,微微用力,鬼头刀发出刺耳的断裂声。
咔嚓!
刀断!
那三尺寒芒也随之炸裂成漫天光屑,如雪纷飞。
囚犯身影一晃。
人已出现在张勇面前,两掌又是齐出,快如雷鸣,重重击在张勇双耳。
咚——
一声闷响,掌风炸裂,空气仿佛被揉皱。
就像一面鼓,被人从两侧狠狠击穿,鼓皮碎裂,余音不存。
张勇头颅猛地一震,七窍崩血,眼神瞬间没了光彩。
而后整个人软倒跪地,再无声息。
一片寂静中,断刀方才坠下,刚好插在他身侧,兀自轻轻颤抖着。
刀未冷,人已亡。
四周死寂。
沈风面无表情看完这一切,缓缓吐出口浊气。
张勇死的并不丢人,那名囚犯的境界,至少是大武师后期。
这场考核对于张勇,本就是死局!
场中的见习无常卫们都没想到,这转正考核看似简单直接,却如此凶险。
半年见习的日子都扛过来了,竟然就死在了今天!
见三人都被镇住,段坤有些满意,淡淡道:“继续,你们可以挑对手了。”
而同一时间,张勇的尸身上突然泛起金光,一本无常簿从他衣衫中缓缓飞到半空,而后射下一道粗大的光柱,尸身被光柱笼罩,转眼消失不见。
随着光柱消失,那本无常簿也晃晃悠悠摔在地上,暗淡下来。很快被一名无常卫捡起,交给了段坤。
沈风三人对此并不意外,过去半年早就见过多次
幽冥王朝真传功法十分邪恶,传说要用武者血肉甚至灵魂祭炼,因此所有无常卫的尸首,或是犯人的尸首,都会通过无常簿传送到酆都,供皇室宗亲修炼。
那名杀掉张勇的死囚正想趁此机会赶紧离开,不料却被喊住。
“你不能走。”
出言的是沈风。
张勇虽不是他的朋友,但毕竟同僚一场。
没办法收尸,那就帮他报仇吧。
“我挑你做对手。”
他伸出手指,明明白白指向那名死囚。
“我已经赢了!”这名死囚强忍怒气,回头看向段坤。
段坤眯起眼睛:“沈风,按规矩,他确实该走。”
沈风认真道:“张勇并非战败,而是试图逃避,致被处决。严格说来,他在开口退出考核时,已经不算今天考核的见习卫了。所以此人尚未完成真正对决,按规矩,还要再做一场。”
段坤沉吟片刻,深深看了沈风一眼。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我为何要同意?”
顿了顿,他又道:“除非,你再挑一个。今天提来四个死囚,总不能我再把哪个带回诏狱去。”
沈风点点头:“理当如此,多谢大人。”
随后缓缓抽出刀,指着那名死囚:“我给你个机会,自己选吧。”
那死囚原本脸色难看,但听沈风要以一敌二,顿时放下心来。
区区见习无常卫,打他一个都费劲,还要打俩?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小子,我原本想走了……可你非要找死。刚才忘了告诉那个小子,我‘鬼翼蝠’江骞的名号。一会儿你到了下面,记得替我带给他。”
“鬼翼蝠”江骞脸上挂起令人发毛的冷笑,伸手一指:“老屠,别说我没想起你。这次出来了,高低你得帮我去杀个仇家。”
被他选中的囚犯身形魁梧,胸膛裸露,肩上刺着狰狞血兽,脸上的刀疤宛若蟒蛇蜿蜒。那人等自己身上的镣铐全被解开,向前迈出一步又停下,但广场的地面却已微微颤抖。
“段巡查,我俩这次赢了,你不会再出尔反尔吧。”这人望向段坤。
段坤眼神一冷:“本官守的是无常司的规矩,何时出尔反尔过!屠镇岳,要不你滚回诏狱吧!”
被称为“屠镇岳”的大汉听到“诏狱”二字,眼神一缩,不再言语,只是走到江骞身旁,二人并肩而立。
“我的名字早就忘了,只记得每砍一刀,别人就要跪下。江湖上都叫我‘屠镇岳’。一会儿你下去了,记得去问问那些被我砍死的,我到底叫什么。”
他说话的对象显然是沈风,和江骞一样,他根本没将眼前的无常卫放在眼中。
但屠镇岳的确有狂傲的资本,江骞选他也并非是什么交情。
这四名囚犯里,只有他一人从无常司勾魂使手下逃出生天过!
押送囚犯的几名无常卫也正低声议论着。
“鬼翼蝠江骞,江淮五鬼之首,十年前一夜血洗清源帮,连狗都不放过,刚才那张家的人死得不冤枉。”
“屠镇岳更狠,他一个人砍了金风镖局满门,大武师境界的总镖头都被他钉在镖旗上。最后出动勾魂使拿了两次才拿下。”
“这个沈风这是疯了吗?这俩人,谁单挑不是送死?”
“呵,一个见习武师,想逞英雄,他以为自己是勾魂使吗?”
“啧啧,还是太年轻了,年轻就会喜欢白日做梦。”
同为见习无常卫的高大青年忍不住冷笑出声:“真以为挑两个人,就能在段大人面前露脸?”
那名少女站在角落,原本淡然,此刻却轻皱眉头。
她不看人,只看战。
但此时她心中也不由自主起了疑问——沈风,到底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