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未央宫北阙那扇象征着吕氏最后权柄、在烈焰中摇摇欲坠的巨大宫门,如同被巨神之锤砸中,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灵魂般的呻吟!裹着生铁的巨大撞木第三次狠狠撞上!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材爆裂声和金属扭曲的尖啸,厚重的宫门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轰然向内倒塌!掀起漫天混杂着火星和血腥气的烟尘!
“破——了——!!!”
樊伉那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狂吼,裹挟着积压三年的血泪和复仇的快意,瞬间点燃了所有北军将士的血液!
“杀——!!”
“诛诸吕——!!”
震天动地的咆哮汇成复仇的洪流!早已蓄势待发的北军铁骑,如同挣脱了牢笼的猛虎,在周勃那匹乌骓神驹的带领下,踏着燃烧的门板残骸、踏过守军横七竖八的焦黑尸体,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汹涌地冲过倒塌的宫门,狠狠灌入未央宫的心脏!
周勃一马当先!深蓝色的粗布战袍在疾驰中被劲风扯得笔直,猎猎作响!花白的发辫在脑后狂舞!额角那道狰狞的旧疤在火光和烟尘中如同活过来的蜈蚣,扭曲蠕动!他手中的环首刀早已被鲜血浸透,刀锋在冲天的火光和晨曦微露的天光映照下,吞吐着妖异的红芒!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足以焚毁三界的仇恨火焰,死死锁定着宫城深处那灯火通明、象征着权力核心的未央前殿方向!
“诸吕逆贼——!纳命来——!!!”他的咆哮如同九幽地狱传来的索命魔音,裹挟着滔天杀意,瞬间压过了宫墙内的混乱与惨叫!
未央宫,卫尉府。
这里本该是宫禁戍卫的中枢,此刻却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乱作一团!火把摇曳,人影幢幢,惊恐的呼喊、绝望的哭嚎、杂乱的脚步声交织成一片末日降临的喧嚣!殿门大开,浓烟正从里面滚滚涌出——显然,刘章率领的死士已经得手,正在里面进行血腥的清洗!
“拦住他们!挡住!挡住啊——!!”一声凄厉变调的尖嚎从殿内传出!只见一个肥胖臃肿的身影,如同被开水烫到的猪猡,连滚爬爬地从浓烟弥漫的殿门内扑了出来!他身上的上将军铠甲歪斜着,头盔早已不知去向,花白的头发散乱如草,油腻的胖脸上布满了烟灰和惊骇欲绝的恐惧,正是吕禄!
他身后,数名忠心耿耿的吕氏家将浑身浴血,拼死抵挡着殿内如同跗骨之蛆般追杀出来的、眼神凶狠如狼的死士!刀剑碰撞声、临死惨嚎声不绝于耳!
吕禄肥胖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连滚爬爬地冲出殿门,朝着未央宫前殿的方向没命狂奔!他只想逃!逃到吕产身边!逃到那个小皇帝身边!那是他唯一的护身符!
“吕禄狗贼——!哪里走——!!”
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暴喝,裹挟着刻骨的仇恨,猛地从侧前方的宫道阴影中炸响!
吕禄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肥胖的身体猛地僵住!他惊恐万状地循声望去!
只见宫道尽头,烟尘弥漫中,一匹神骏的白马如同闪电般冲出!马背上,一位身着银亮鱼鳞甲、英气勃发的年轻将领,正是朱虚侯刘章!他手中一柄长剑寒光四射,剑尖直指吕禄!那张年轻而充满锐气的脸上,此刻只有冰冷的杀意和复仇的快感!
“拦住他!快拦住他!”吕禄魂飞魄散,发出非人的尖叫,对着身边仅存的几名亲兵嘶吼!
几名亲兵硬着头皮,嚎叫着扑向刘章!
“找死!”刘章眼中寒芒一闪!手中长剑如同毒蛇吐信,快如闪电!噗噗几声轻响!剑光过处,血花飙射!几名亲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惨叫着扑倒在地!
借着亲兵用命换来的瞬间迟滞,吕禄爆发出求生的本能,肥胖的身体一个踉跄,连滚带爬地扑向前殿那高大的台阶!
“狗贼!留下狗头——!!”刘章岂容他逃脱!一声厉啸,猛地从马背上腾身而起!如同搏击长空的猎鹰!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凄厉的寒芒,带着全身的力量和刻骨的仇恨,朝着吕禄那肥硕的后颈,狠狠劈下!
“不——!!”吕禄感受到身后那刺骨的杀意和冰冷的剑风,发出最后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如同杀猪般的惨嚎!他甚至来不及回头!
“噗嗤——!”
利刃切入骨肉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一颗肥硕的、带着惊骇扭曲表情的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被狂暴的剑势狠狠斩飞!带着一蓬滚烫的鲜血,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咚!”头颅重重砸在前殿冰冷的玉阶之上,滚了几滚,沾满了尘土和血污。那双因极度恐惧而暴突的眼睛,至死都凝固着无法置信的绝望。
无头的肥胖躯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在惯性下又向前扑了几步,才如同破麻袋般轰然倒地!脖颈断口处,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汹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光洁的玉阶!
刘章稳稳落地,溅起的血点沾染在他银亮的甲胄上,如同盛开的红梅。他看也不看那还在抽搐的无头尸体,一脚踩住那颗滚落脚边的、吕禄那死不瞑目的头颅!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甩掉剑身上的血珠,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复仇后的冰冷快意。
他弯腰,极其嫌恶地用剑尖挑起那颗头颅的发髻,如同拎着一件肮脏的战利品。目光投向宫城深处那依旧杀声震天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吕禄首级在此!上将军印信在此!”他高举头颅和从尸体上扯下的印绶,对着身后紧随而至、杀气腾腾的死士们厉声喝道:“随我——助太尉!诛杀吕产——!!”
“杀——!!”死士们齐声怒吼,眼中燃烧着嗜血的光芒,紧随刘章,如同出闸的猛虎,朝着未央前殿那最后的战场,狂飙而去!
未央前殿,巨大的蟠龙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这里本该是帝国权力的中心,此刻却成了修罗屠场!
殿内殿外,早已杀作一团!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忠于吕氏的宫廷卫士、吕氏家将,与灌何率领的、高呼着“灌车骑反正!弃暗投明!”口号的精锐骑兵,以及越来越多的、临阵倒戈的宫门戍卫,绞杀在一起!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垂死的哀嚎声,汇成一曲疯狂而血腥的死亡交响!
殿宇深处,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鎏金龙椅前。
吕产早已状若疯魔!他身上的相国紫袍被撕裂,沾满了血污和尘土。头发散乱,双目赤红如同滴血,脸上布满了被烟熏火燎的痕迹和扭曲的疯狂!他手中一柄长剑早已砍得卷刃,兀自挥舞着,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挡住!给本相挡住!保护皇帝!保护皇帝——!!”
他身边,只剩下最后十几名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死忠家将,死死围成一个半圆,将那个蜷缩在龙椅巨大阴影里、吓得瑟瑟发抖、连哭都哭不出声的小小身影——后少帝刘弘——护在中间。
然而,包围圈在迅速缩小!灌何的骑兵如同锋利的剃刀,不断切割着吕氏最后的防线!每一次冲锋,都带起一蓬蓬血雨和残肢断臂!
“相国!顶不住了!撤吧!带着皇帝从后殿走!”一名家将满脸是血,嘶声吼道。
“走?!往哪里走?!”吕产眼中充满了绝望的疯狂,他猛地指向殿外那越来越近、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北军士兵和那面越来越清晰的、猩红如血的“周”字大旗,“周勃老匹夫!他堵死了所有的路!他要我们死!要我们吕氏一门死绝啊——!!”
就在这时!
“吕产狗贼——!吕禄首级在此!还不速速受死——!!!”
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暴喝,裹挟着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杀意,猛地从殿门口炸响!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厮杀声!
所有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殿门口,烟尘弥漫中,朱虚侯刘章如同杀神般傲然而立!他左手高高举起一颗血淋淋、须发皆张、死不瞑目的头颅——正是吕禄!右手长剑斜指地面,剑尖滴落的鲜血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刺目的猩红!在他身后,是无数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北军将士的眼睛!
“二弟——!!”吕产如同被万箭穿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混合着巨大悲痛和滔天恨意的惨嚎!他目眦欲裂,死死盯着刘章手中弟弟那颗血污的头颅,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溃!
“杀——!!给我杀了他们——!!”他如同彻底疯癫的野兽,挥舞着卷刃的长剑,不顾一切地朝着殿门口的刘章和北军士兵猛扑过去!身边的死忠家将也发出绝望的咆哮,紧随其后,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找死!”灌何眼中寒光一闪,手中长槊如同毒龙出海!
刘章更是冷哼一声,长剑挽起一片寒光!
无数北军将士如同钢铁洪流,瞬间将扑来的吕产等人淹没!
刀光!剑影!血雨!残肢!
惨烈的搏杀在瞬间爆发,又在瞬间结束!
当刀剑的呼啸和垂死的哀嚎平息。
吕产那具千疮百孔、几乎不成人形的尸体,如同破败的麻袋,被乱刃钉死在前殿那冰冷的、象征着刘氏皇权的蟠龙柱上!鲜血顺着柱身蜿蜒流下,浸染了上面威严的蟠龙纹饰。他那双至死都圆睁着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恨、不甘和…彻底凝固的恐惧。
最后几名吕氏家将,也早已倒在血泊之中。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浓烈的血腥味和垂死者的呻吟,弥漫在曾经金碧辉煌的殿堂。幸存的宫廷卫士和倒戈的戍卫,早已丢下兵器,面无人色地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灌何、刘章等将领,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中捞出的杀神,目光缓缓扫过一片狼藉、尸横遍地的殿堂,最后,都落在了那个巨大的蟠龙柱下,那蜷缩在龙椅阴影里、吓得如同鹌鹑般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后少帝刘弘身上。
就在这时!
殿门外,沉重的、如同山岳移动般的脚步声响起。
周勃到了。
他并未骑马,一步步踏过殿前广场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粘稠的血泊。深蓝色的粗布战袍早已被鲜血浸透,呈现出一种暗沉发黑的颜色。花白的发辫散乱,几缕灰发被凝固的血块黏在沟壑纵横的额角,那狰狞的旧疤如同活物般扭曲着。他手中的环首刀,刀尖拖地,在光洁的金砖上划出一道刺耳而清晰的、混合着血痕的印记。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此刻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锐利、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漠然,缓缓扫过殿内跪伏的人群,扫过吕产钉在蟠龙柱上那惨不忍睹的尸体,扫过刘章脚下吕禄那颗血污的头颅…最终,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落在了那个蜷缩在龙椅阴影里、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小小身影上。
巨大的、无形的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未央前殿!连灌何、刘章这等悍将,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微微垂下了目光。
周勃的脚步,在距离龙椅数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没有看那象征着皇权的御座。
也没有看那些跪伏的臣子。
更没有看吕氏兄弟血淋淋的下场。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后少帝刘弘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惨白的小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周勃身上,聚焦在他那只缓缓抬起、沾满血污的、骨节粗大的手上。
那只手,越过蟠龙柱上吕产兀自滴血的尸体,越过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御座扶手,精准地、不容置疑地,指向了那个蜷缩在阴影里、代表着吕氏最后血脉和权力象征的…小小傀儡。
周勃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如同淬了万载寒冰的利刃,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冷酷和一种宣告命运终结的决断,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送入了殿内每一个人的耳中,也如同最后的判决,狠狠砸在了那个瑟瑟发抖的孩童心上:
“此子…”
“非刘氏血脉。”
“乃…吕氏孽种!”
“岂可…奉宗庙?!”
“来人——!”
“给本太尉…”
“拖下去——!!”
“轰——!”
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响!整个未央前殿死寂的空气被彻底撕裂!
“不——!不要!!”一直紧紧抱着刘弘、同样抖得不成样子的乳母发出凄厉的尖叫,试图用身体护住怀中的孩子!
然而,两名如狼似虎的北军甲士早已上前!粗暴地掰开乳母的手臂!如同拎起一只待宰的鸡雏,毫不费力地将那吓傻了的、连哭都忘了的后少帝刘弘,从龙椅的阴影里拖了出来!
“哇——!!”刘弘终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充满恐惧的哭嚎!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徒劳地踢打着。
周勃面无表情。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被拖向殿外的刘弘,如同在看一件即将被丢弃的垃圾。直到那凄厉的哭嚎消失在殿门外的血腥烟尘中。
他缓缓收回目光。转向殿内那些如同石雕般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的群臣和将士。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那沾满血污、骨节粗大的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探入自己那件早已被血浸透的深蓝色粗布战袍的怀中。
仿佛在触摸一件极其神圣、又极其沉重的东西。
片刻。
他掏出了一卷东西。
那并非金玉珠宝。而是一卷用最普通的麻绳捆扎、边缘早已磨损起毛、颜色深沉得如同凝固血液的…陈旧竹简!
竹简入手沉重,带着岁月的沧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
周勃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微微颤抖的力道,极其缓慢地,解开了那束捆绑的麻绳。
然后,他双手极其郑重地、高高地捧起了那卷竹简!如同捧起一座无形的山岳!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每一张写满惊骇、敬畏、茫然的脸。最后,他挺直了那如同标枪般的脊背!花白的头颅高高昂起!那饱经风霜、沟壑纵横的脸上,所有的疲惫、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杀戮戾气,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悲怆与无上荣光的肃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如同洪钟大吕,裹挟着积压三年的血泪、无数屈死忠魂的呐喊,以及一种终于完成使命的、穿越时空的沉重,在这血腥的殿堂中轰然炸响,如同滚滚惊雷,传遍殿宇,也必将传遍天下:
“高皇帝——遗诏在此——!!”
“安刘氏者——必勃也——!!!”
“臣——周勃——”
“奉诏——讨逆——!”
“今——逆贼授首——!伪帝已废——!”
“汉室——已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死寂一瞬!
下一刻!
如同压抑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出口!
灌何!刘章!樊伉!所有北军将士!所有跪伏在地的官员!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点燃,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带着狂喜与解脱的呐喊!声浪如同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未央宫,也必将席卷整个天下!
“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尉威武——!汉室已安——!!”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中,周勃依旧高举着那卷承载着刘邦最后意志的遗诏。他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在那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冲刷出两道滚烫的、悲怆的痕迹。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目光穿透洞开的殿门,穿透未央宫的重重殿宇,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落向了那遥远的长陵方向。
“陛下…”一声微不可闻的、带着无尽苍凉与释然的低语,从他颤抖的唇间溢出,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万岁”声浪里。
“臣…幸不辱命…”
遗诏竹简的冰冷触感,紧紧贴着他沾满血污的手心。
如同一个跨越了生死、终于完成的…沉重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