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肤施城南,洪承畴回头看了一眼不算高的城墙,叹了口气。
之所以需要亲自统兵,实在是洪承畴手下无人可用,就这标营的三千兵马,还是洪承畴上任后从各个卫所抽调的呢。
当时洪承畴给每个卫所分配了人数,公文下发后,人数倒是对,就是那些卫所送过来的士兵起码七八成都是老弱病残。
洪承畴大怒,又行文将那些个指挥使臭骂一顿,并且要他们重新选人送来,同时亲自挑选出几百人后,其他人发放路费让他们全都回去。
这才勉强凑出这三千人,人倒是凑出来了,关键没有将领可以带兵,洪承畴不得不兼顾着,同时让延安卫指挥使协助操练。
或许是西北自古民风彪悍的原因,两个月时间,这三千人还真被洪承畴调教得有模有样,稍稍有了精兵的样子。
转过来看向甘泉县方向,洪承畴目光透着坚毅,竖起右手向前落下,“出发!”
洪承畴一走,朱由检就变成了肤施城的最高长官,搞得知府一有事就来禀报,弄得朱由检不厌其烦,可这玩意也不得不认真听并且给一些意见。
“知府大人,挖个井挖多少丈,这种小事也要孤来做决定吗?”朱由检语气不善,手中动作飞快翻着公文。
延安知府讪笑地搓搓手,“殿下,灾情无小事,还请殿下裁决。”
“省里不是有给了标准尺度吗?照着挖不会?”真真是无力吐槽,朱由检默默想着,这货原先是怎么当知府的?
“省里是给了标准,但是不是还有一句根据当地情形决定深浅嘛。”
朱由检额头青筋直跳,深呼吸几口气,“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该打多深让衙门的人问问打井师傅。”
看着他点头哈腰的模样,朱由检不放心地叮嘱一句,“还有,即便打不出水来,也不能责备那些打井师傅,这可都是朝廷花重金请来的,少了一根头发,孤唯你是问。”
“明白明白,下官明白。”
朱由检懒得看他,拿出笔快速写下批注,然后递给旁边侍立的孙钤盖章。
知府大人恭敬地接过公文,笑呵呵离开了公堂,等出了公馆,知府大人稍稍弯下去的腰又重新挺直,还感慨一句,“当官难啊。”
走了一半,洪承畴让大军先就地休息,同时派出夜不收继续打探情报,一个时辰后,派出去的夜不收都回来了。
洪承畴大致了解了情况,现在流民的数量无法确定,估摸着已经达到七千左右,县城被四面包围,不仅如此,那领头的仗着县城守军不过一百人,其余都是协助守城的百姓,居然也不攻城,而是不断的威胁恐吓,让城中的县令和大户送粮食出来。
县令自然严词拒绝,同时还对这帮人破口大骂,怒斥他们毫无忠义,不知礼义廉耻,朝廷花了这么大的力度赈灾,居然还不满足搞什么动乱。
就在那首领忍不下去要攻城的时候,城内大户却将县令控制住,并表示愿意送粮食出城,还表示只要那首领收了粮食能退走,还会多送一些。
首领当然不傻,不仅照单全收,也不撤走继续围着。
就这么围了两天,直到洪承畴赶到。
之前夜不收去打探的时候,抓了不少舌头,也问了首领具体在哪个城门,同时据说那首领身边一直跟着个什么军师,寸步不离的。
洪承畴冷笑,为防那首领走脱,也是细细查看地图,布置了好几个手段,确保将这些劳什子首领和军师都抓了。
然而洪承畴冷静下来后,却愈发觉得不对劲,按理说,甘泉县没多少守军,顶多一百人,就这一百人守几个城门都够呛,只有那些被县令叫上城头帮忙的民夫,则可以忽略不计。
这伙流民没理由不试着打一打,如果不打,城内的士绅不知道对方情况,居然就先把粮食送出来,而首领见城内士绅如此软弱可欺,居然也不攻城,当真是奇哉怪也。
“不好!”洪承畴联想到肤施城中日益增多的流民,吓出了一身冷汗,就像甘泉县的县令一样,他因为誓死守城,不给敌军一分一毫,却被绑了起来。
肤施城外围没有任何可疑人员的迹象,那如果从内攻破的呢?
洪承畴强作镇定,先召集了几百个能骑马的士兵,然后喊来副将也就是自己的亲卫队长,“我给你留两千五百人,你驻扎在这里盯着他们,不要轻易攻打。”
“大人这是?”
洪承畴没有过多解释,“他们敢跑就跟着,切记不要轻敌冒进。”
说完带着几百骑就开始往回赶。
已经临近傍晚,洪承畴让大军扎营休息,明日五更出发。
入夜,朱由检敢待在没什么防御力量的县城,自然并非没有依仗。
早在上午洪承畴出城后,阎应元便接管了城防,延安卫账面上有一千多人,实际少了一两百,算是比较好的。
算个一千人,阎应元用来守城防备一些城外的宵小却是足够的。
而灾民营那边,百姓能接触到最多的就是皂隶,最怕的也是皂隶,所以是知府衙门派了佐贰官和一群皂隶看着。
朱由检身边则依旧是五十个锦衣卫护卫着,加上方正化和袁清秋,起码在这座公馆是安全的,只要不是什么几千大军骤然降临,也没什么危险。
而难民营,王有续的护卫早就跟着混了进来了。
这些护卫一直跟着王有续传教,对付普通老百姓自然有一套,普通人的心理他们也拿捏很到位。
就比如现在,几个护卫在几处地方分别煽动这些流民。
“下午有几个人死了被带出去了,你们都看到了吗?”这话就是其中一个护卫说的,他此时叫了三个人,这三个人是他观察过的,一个怕死,但容易上头,一个对现在的处境十分不满,只是人品不怎么样,没什么人愿意和他结交,还有一个,纯粹是第二个人的兄弟。
最重要的,这三个人都是有老婆孩子的。
“看到了啊,估计是饿死的。”
“不像啊,额看那人肚子滚圆,可能是吃观音土胀死的。”
“不对,我有个亲戚是当兵的,今天领粥的时候,那当兵的跟我说了,让我晚上别睡,到东面那里有个缺口,到时候让我出去。”
“待得好好的,干甚出去?”
“呵呵,我可是把兄弟三人当成亲兄弟,这才把这件事告诉你们的,反正你们爱去不去,我今晚是一定要出去的。”
三人泛起了嘀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搞得这小兄弟执意要出去,听起来好像很恐怖的样子。
“我说王二,你就别打哑谜了,说说什么事,兄弟们也得有个底啊。”
“不能说,说了就出不去了。”
“娘的给你脸了,说不说!”那个人品不怎么样的差点就一巴掌甩过去,愣是停住了,改为拍桌子。
护卫的人设就是管不住嘴,但十分胆小惜命,见状护卫佯作惊恐,磕巴磕巴地说:“我那亲戚说,说营地中怕是有瘟疫,那几个人就是得了瘟疫去的,只是刚开始看起来不像,指不定他们那片已经有人感染了。”
一说这个,三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三人对视片刻,那人品不好的率先发问,“王二,你那亲戚能把我们也带出去不?”
“哥,可以是可以,但是只能是你们三个,多了就带不出去了。”
人品不好的眼睛滴溜溜乱转,护卫见目的达到,便起身说先去那边等着,还有半个多时辰就可以出去了,还让他们不要声张,尽快过来。
护卫心里冷笑,等事情办完,他要亲手杀了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