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市北门。
范永斗带人赶到的时候,火已经熄灭了,正对城门的北门大街一片狼藉,越过狼藉后就能看到路口堵着几辆板车。
而原本能同行三辆马车的大街此时也因为杂七杂八的尸体以及物资变得十分拥堵。
范永斗经常游走于边境,也远远见识过一些小型战役,一眼就知道北门城门口不好打。
如果对方人比己方多,更是连打都别想打。
到了马车前,范永斗眯眼看过去,对方将板车在城门洞前围成半圆,表面上看起来有十来人,但是黑黝黝的门洞里面偶尔闪着光亮,里面肯定不少人。
范永斗强压自己内心的愤懑和惶恐,轻喝道:“对面是哪位上官当面,请上前说话!”
对面正中一人,正是马总旗,他佯作不认识范永斗,朗声道:“锦衣卫办差,闲人回避。”
虽说锦衣卫也有贪婪之辈,但这等阵势和此人的话,让范永斗一听就知道没有讲和贿赂的余地,他可不信今夜堵住他们的锦衣卫会不认识自己。
这很明显是想拖延时间,于是怒喝道:“你他娘的办的什么差,办我范家的差?”
事已至此,范永斗已经无所谓了。
“哦?你是范家家主?”马总旗挑了下眉,嘴角玩味,“范永斗,你的事犯了,劝你还是自缚投降吧,朝廷还会考虑降一下刑罚。”
场面登时噤声,这他娘的谁围谁啊,这小子看起来年纪不大怎么这么狂?
范永斗眯着眼,“你叫什么名字?今夜若我范永斗不死,来日必灭你全族。”
马总旗洒笑一声,“听好了,老子姓马,名羲瑞。”
范永斗点点头,表示记下这个名字了,若今夜还有命在,定要此人全族死绝。
不愧是常年行走边境的豪商,范永斗仔细观察一番城门口的布置后,迅速做出决定。
“所有弓箭手全部上前。”
很快呼啦啦几十个弓箭手凑了上来。
“轮番齐射,射住他们。”范永斗一挥手,几十个弓箭手一轮齐射抛出。
马羲瑞蹙眉,“举盾!”
很快,堆放有三四尺高后边的十来个锦衣卫迅速举盾,挡住了箭雨。
趁着几十个弓箭手轮番齐射,对面十几人只能防御时,范永斗迅速指挥后面的人,“后面的人快,把板车清理出来。”
城门洞中的阎应元不由赞叹,这一手他也没料到,藏在城门洞的锦衣卫恐怕要提前支援了。
半个时辰后,三个路口的板车已经全部被清到附近的巷子中,明面上的十几个锦衣卫已经被包围。
即便马羲瑞抽空让锦衣卫发射弩箭,也抵不住对方人多。
好在就当范永斗准备下令攻击时,地面上突然传来一阵轻微震动。
范永斗脸色一变,岂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知再不行动就晚了。
“杀过去!”范永斗一马当先,老迈的身躯并不缺乏赴死的勇气。
“杀!”
大战一触即发,锦衣卫依托面前摆成半圈的板车,勉力抵抗,然而对面人数实在太多。
马羲瑞长刀刺出,一个爬上板车面目狰狞的匪徒登时不甘毙命,然而很快就有第二个人爬上来。
很快锦衣卫这边就有一人倒下,接着就有第二人。
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城门洞的阎应元也知道不用再拖时间了,现在对方已经困兽犹斗,败局已定。
己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尽量减少伤亡,阎应元挥手,城门洞的三十多个锦衣卫立刻涌出来补上空缺。
范永斗冷笑,他还以为城门洞有个上百人,结果就三十多人,故作疑兵,可笑可笑。
马蹄声虽然已经近了,但是只要他们杀上去,城门开一条小缝足够自己逃出去,他范氏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范永斗神情紧张,不停观摩前方战斗,又不时看向后方,预判对方援军抵达的时间。
就在范永斗再次回头时,咻,一支冷箭精准扎在他的肩膀上。
范永斗心如死灰,跌下马来。
阎应元跑出城门洞,高呼。
“范永斗已死,投降不杀!”
“范永斗已死,投降不杀!”
几十个锦衣卫也同样高呼,对方登时乱作一团。
不少人眼看局势不对,丢掉兵器转身就消失在小巷中。
然而转身冲向小巷的他们很快绝望,刚刚他们才将板车挪到附近的小巷中,这本来为了方便他们进攻的动作,此时却堵住了大多数人的生路。
有的人往里挤,有的人往外推。
怒骂声,哀求声,痛哭声,喊杀声。
以及哒哒哒的马蹄声。
李景生和曹变蛟在马市中心的鼓楼将五百人分成三队,沿着大道冲向北门。
正北大街最先到,当先一人正是曹变蛟。
这员年轻的猛将身披黑甲,手中一柄长枪虎虎生风,挑开一名举刀试图格挡匪徒的兵器而后顺势收回,枪刃便划过那人的脖颈,无需多言,手中长枪便是最好的大旗,二百骑兵跟着这员猛将凿进正北大街的敌军。
很快,另外两个路口也有各一百多骑兵冲杀进来。
战斗没有悬念,等朱由检带着方正化,几个锦衣卫和曹文诏派过去保护他的五十个亲卫赶到的时候,阎应元甚至开始布置收尾工作了。
“殿下,幸不辱命,将士们阵斩一名建奴,活捉范永斗以及车队领队范二爷已经由锦衣卫接管并看管起来,具体战损还在统计。”
朱由检点点头,非常满意,环视历经大战,身上仍杀气四溢的将士们,面带微笑朗声道:“兄弟们都辛苦了,孤会上奏,向陛下为兄弟们请功。”
说完举起右手握拳,高声道:“明军威武!”
“殿下千岁!”
“陛下万岁!”
“大明万胜!”
清理工作有手下将士安排即可,朱由检让这次的几个表现很好的百户总旗都上城门楼。
也就是阎应元,李景生,马羲瑞,曹变蛟。
几人自然跟上,北门只是一场大战开始的小战斗,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
刚进门楼,走在前面的朱由检立马哗啦啦吐了一地,差点跌坐在地。
旁边跟着的方正化连忙扶住,吐了一会,总算好受不少,朱由检让方正化扶自己到外头,透了口气。
朱由检面色惨白坐在台阶上,苦笑道:“孤也是走了千里路,见多了枯骨遗骸,自诩也见惯生死,今日倒是让几位见笑了。”
李景生没说啥,翻找出一个水囊递过去。
阎应元笑着说:“殿下倒是好毅力,在城门口居然能忍住。”
马羲瑞和曹变蛟都是十三四岁跟长辈在沙场军营里混的,对这种情况也是理解,他们头一次见到这种残肢断臂的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
喝了几口水,此时清风吹来,将浓重的血腥味吹散些许,深呼吸几口空气,朱由检好受很多,望着快要天亮的夜空,思绪也慢慢集中,“不知曹将军如何了。”
说着看向那个黑甲小将,不过二十岁年纪,刚刚阎应元还没来得及介绍呢,朱由检并不知道这员猛将就是曹变蛟。
朱由检勉强露出笑容,“你家将军还在关城西南军堡,那边动静不大,孤本应亲自过去,
便请小将军带些人手过去接应吧。”
曹变蛟没有犹豫,当下抱拳领命:“卑将谨遵令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