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在铺子里尝试修炼。每日关了铺门,他都会借口去城外砍柴或采些廉价草药,背着一个破旧的竹篓,一头钻进青石城西面那片连绵起伏、人迹罕至的乱石荒山。
这里怪石嶙峋,草木稀疏,灵气比城里更稀薄,除了偶尔有采药人或猎户经过,平时鬼影都看不到一个。陆遥花了点时间,在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几块巨大山岩半包围的天然石坳里,清理出一小块地方。这里背风,上方有岩壁遮挡,从外面几乎无法发现。
这里,成了他修炼《龟息术》的秘密据点。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教训,陆遥更加小心。每次取出铁片,他都会先在周围仔细探查,确认绝对安全,然后才盘膝坐下,收敛心神,将意识沉入铁片。
冰凉的气息再次被引动,沿着那繁复曲折的路线缓缓运行。这一次,他心神守一,不再急于求成,只是耐心地引导着那缕微弱的气息,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那些极其偏僻细小的支脉。
过程缓慢得令人发指,如同水滴石穿。每一次运转,都只能让那气息壮大微不足道的一丝,让运行的路线清晰模糊的一点点。但陆遥没有丝毫焦躁。他深知“苟道”真谛——慢即是稳,稳即是快!
数日坚持下来,效果开始显现。他对那缕气息的控制越来越得心应手,运转路线也渐渐熟悉。最直观的感受是,当他运转《龟息术》时,整个人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呼吸心跳几近于无,气息彻底内敛。即使有野兔从他藏身的石坳旁跳过,也毫无察觉。
身体的改变也在悄然发生。力气似乎比之前又大了一些,动作更加协调敏捷,五感也变得更加敏锐。虽然距离传说中“耳闻蚁斗,目视秋毫”的境界还差得远,但听风辨位、黑暗中视物比常人清晰不少。
这天下午,陆遥结束修炼,将铁片仔细藏好,背着竹篓,里面象征性地放了几把干柴和几株不值钱的止血草,准备下山。他特意绕了点路,避开平日走熟的小道,选择了一条更靠近西城门的、相对热闹些的路径。他需要去坊市买些盐巴,家里的快用完了。
西城门附近有个小型的散市,比不得南市繁华,但卖些日用杂货、普通草药、低劣符箓的摊子不少,人流也混杂。
陆遥低着头,混在人群中,脚步不疾不徐,眼神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四周。他在一个卖杂货的老汉摊前停下,挑了一小包粗盐。
“两枚铜钱。”老汉声音沙哑。
陆遥摸出铜钱递过去,正要接过盐包。
“哟,这不是百味铺子的陆小哥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陆遥心头一凛,循声望去。只见三个穿着黑虎帮标志性黑短打的混混,正抱着膀子,一脸不怀好意地围了过来。为首的是个刀疤脸,陆遥认得,是刘三的一个心腹,绰号“刀螂”。另外两个也是熟面孔,平日里跟着刘三欺行霸市。
“刀螂哥。”陆遥脸上迅速堆起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微微躬身,“您几位也来买东西?”
“买东西?”刀螂嗤笑一声,三角眼上下打量着陆遥,目光在他背着的、装着干柴和草药的破旧竹篓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老子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陆遥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惶恐,“刀螂哥,我…我没得罪您几位吧?”
“没得罪?”刀螂旁边一个獐头鼠目的混混立刻跳出来,指着陆遥的鼻子骂道,“装什么蒜!三哥躺床上起不来,是不是你小子搞的鬼?那天在巷子里,你喊的那句‘聚宝阁分红’,害得三哥被赵莽那莽夫往死里打!你敢说不是?!”
周围几个摊贩和行人见是黑虎帮的人找茬,纷纷避让开,生怕殃及池鱼,但又不愿错过热闹,远远地瞧着。
陆遥脸上的惶恐更甚,连连摆手:“这位大哥,冤枉啊!那天刘三哥被赵爷抓着,我…我是吓坏了!胡乱喊了一句,想帮三哥解围来着!谁知道赵爷他……我真不知道会这样啊!”他的声音带着点颤抖,眼神无辜又害怕,将一个被吓坏的小学徒演得惟妙惟肖。
“解围?我看你是存心火上浇油!”刀螂冷笑,上前一步,几乎贴到陆遥面前,一股浓烈的汗臭味和劣质烟草味扑面而来,“三哥发话了,他这伤,得算在你头上!要么,你现在乖乖拿出十块下品灵石给三哥治伤赔罪;要么……”他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咔吧”的脆响,眼神凶狠,“老子就打断你两条腿,让你也尝尝躺床上的滋味!”
“十…十块下品灵石?”陆遥“吓得”脸色发白,后退一步,差点撞到后面的摊子,“我…我哪有那么多钱啊!把我卖了也不值十块灵石啊!”
“少废话!不给钱,那就别怪哥几个不客气了!”獐头鼠目的混混狞笑着,和另一个混混一左一右逼了上来,伸手就要抓陆遥的肩膀。
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惊呼和叹息,似乎已经预见了这小学徒的悲惨下场。
就在两只手即将碰到陆遥肩膀的瞬间,他眼中那抹伪装出来的惊恐和无助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潭般的冷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
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在间不容发之际向后一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只抓来的手。同时,他背在身后的右手闪电般从竹篓里抓起一把上山时特意准备的、混杂着碎石子的干燥泥土,猛地向前一扬!
“噗!”
尘土夹杂着碎石,劈头盖脸地罩向刀螂三人!
“啊!我的眼睛!”
“咳咳!什么东西!”
“操!小兔崽子使阴招!”
刀螂三人猝不及防,被尘土迷了眼睛,顿时又惊又怒,一边揉眼一边破口大骂,阵型瞬间散乱。
陆遥要的就是这个时机!他脚下发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是逃跑,而是猛地冲向距离他最近、也是刚才骂得最凶的獐头鼠目混混!
那混混眼睛被迷,正慌乱地揉搓,根本没看清陆遥的动作。只觉得一股恶风扑面,接着小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陆遥的膝盖,如同攻城锤般狠狠顶在了他的要害!
“嗷——!”獐头鼠目混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人像只煮熟的虾米一样弓起身子,眼珠暴突,口水混着白沫喷了出来,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一击得手,陆毫不停留!借着前冲的势头,身体猛地一个矮身旋绕,如同滑溜的泥鳅,躲开了旁边另一个混混胡乱挥来的拳头。同时,他左手从后腰一抹——那里藏着一把在铁匠铺帮陈石头打下手时,自己偷偷磨利的、半尺长的剔骨刀!
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散市光线下,划过一道致命的寒芒!
“嗤啦!”
没有选择咽喉或心脏等要害,陆遥的刀锋精准而狠辣地捅进了那混混毫无防备的侧腰!这里是肾脏位置,剧痛且能让人瞬间失去行动力!
“呃啊!”那混混只觉得腰间一凉,随即是炸裂般的剧痛席卷全身,力气瞬间被抽空,捂着腰侧软软地跪倒在地,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手掌和地面。
兔起鹘落,电光石火!
仅仅两个呼吸间,两个凶神恶煞的混混就躺倒在地,一个虾米般抽搐,一个跪地哀嚎!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刀螂刚刚勉强揉开被尘土迷住的眼睛,看到的却是两个手下已经倒下的惨状!
“你……!”刀螂又惊又怒,头皮发麻!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任人拿捏的米铺小学徒,下手竟然如此狠辣果决!这哪是什么小白兔,分明是头披着羊皮的恶狼!
恐惧瞬间压过了愤怒。他下意识地想去拔腰间的短刀,但陆遥那双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已经锁定了他。
没有丝毫犹豫,陆遥脚下一蹬,沾着血迹的剔骨刀反握在手,身体如同捕食的猎豹,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直扑刀螂!
“疯子!”刀螂亡魂大冒,哪里还敢硬拼,怪叫一声,转身就想跑!
但他快,陆遥更快!
陆遥几步追上,没有用刀捅刺,而是猛地一个扫堂腿!
“砰!”
“哎哟!”
刀螂下盘不稳,被结结实实扫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一只穿着草鞋的脚已经重重踩在了他的后背上,将他死死地按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刀锋,轻轻地贴在了刀螂的脖颈大动脉上。那冰冷的触感,让刀螂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冷汗如浆涌出。
“刀螂哥,”陆遥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怒吼都让人胆寒,“回去告诉刘三,我陆遥就是个想混口饭吃的小学徒。他不惹我,我绝不惹他。他若还想躺着收钱……我不介意送他一程,让他永远躺着。”
刀螂吓得魂飞魄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脖子上刀锋的锐利和陆遥话语里毫不掩饰的杀意。这绝不是虚张声势!
“听…听明白了!陆…陆哥!饶命!我…我一定把话带到!刘三他…他再敢找您麻烦,我…我第一个不答应!”刀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滚。”陆遥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收回了脚和刀。
刀螂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看都不敢再看陆遥一眼,也顾不上地上两个还在哀嚎的手下,跌跌撞撞地挤出人群,疯了一样向城里跑去。
陆遥看都没看逃跑的刀螂,他迅速蹲下身,动作麻利地在两个失去反抗能力的混混身上摸索了几下,摸出几个零散的铜板和一小块劣质的下品灵石碎块。然后,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盐包,看也不看周围那些惊恐、敬畏、复杂的目光,低着头,背着竹篓,快步离开了这片混乱的散市,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城外的岔路。
他没有直接回铺子,而是再次钻进了那片荒山。找到一个偏僻的山涧,他将沾血的剔骨刀在冰冷的溪水里反复冲刷,直到再也闻不到一丝血腥味。然后,他挖了个深坑,将那把刀埋了进去,连同从混混身上搜刮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钱财也一同埋掉。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山风吹过,带来一丝寒意。
刚才的狠辣果决褪去,陆遥看着自己微微有些颤抖的手。第一次主动伤人,甚至差点杀了人……那种冰冷粘稠的血液溅到手上的感觉,挥之不去。
但他眼中没有后悔,只有一片深沉的冷静。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退让只会迎来更凶狠的撕咬。既然麻烦找上门,那就用最直接、最有效、也最不留后患的方式解决!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刚才动手时,他似乎感觉到贴身藏着的铁片,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仿佛对那血腥气息有着某种奇异的感应?
陆遥眉头微蹙,眼神更加幽深。
刘三的报复,算是暂时打回去了,但麻烦远未结束。黑虎帮不会善罢甘休,野狼帮那边也埋着隐患。而这块铁片,似乎也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变强的需求,从未如此迫切!
他不再停留,转身,身影再次没入荒山的阴影之中,朝着那个隐秘的石坳走去。那里,有他通往未来的唯一路径——隐匿、蛰伏、积蓄力量的《龟息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