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看着芬格尔狼吞虎咽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悄悄的向餐盘蔓延。
“咳，唐威，你来答第二个问题，”芬格尔的嘴里还含着面包，说话有些含糊，手却在崭新的招生工作指南上翻得哗哗作响，好一会儿才找着题目，“你相信超能力嘛？”
老唐又恢复毕工毕正的姿势，双手交叉，像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
只是一愣神，老唐还在眉飞色舞地讲着砸瓦鲁多之类的中二幻想，说着再分配的小市民心理这一小会儿。芬格尔却用刀叉动作标准的解决了一整盘面包，又假装不经意而顺其自然的拿过下一盘。
等到老唐说的尽兴想找点东西润润喉时，却发现连热牛奶都被分走了半杯，气氛有种诡异的静谧。
苏晓樯似乎总算注意到了，左右微微侧头看了看他们空空如也的桌子，思索片刻便将餐盘向前推了推。
“女孩子要控制饮食，能理解的，没事，师兄帮你。”芬格尔说的还算体面，上手却是一点情面不留，一把夺过餐盘就开始暴风吸入。
叶胜和酒德亚纪已经笑不出了，大抵是燃尽了，就要化作雪白的灰。
“大家怎么不面试了，面好了？文件在我这，学弟学妹看看有什么问题，没问题就签合同了。”芬格尔终于从餐盘里抬起了头，总算有一件事情比早点更吸引他了。
面试官和考生都在面面相觑，半晌也没人动弹。
说实在的，这么邪门的招生流程，路明非搁平日肯定已经提桶跑路了。伴随着一声轻叹，他接过文件，轻按着太阳穴开始阅读条款。
一般这个年代不太会有人对着细枝末节的条款深入研究，放以前他也是滚轮滑到底。但此刻，不细细琢磨一番他实在是没有签字的勇气。
一向神经大条的老唐也明白了气氛的沉重，一脸严肃地思考起来。
良久，路明非总算开口打破了沉默，所有人像是刚化冻的冰雕那样舒展了一下四肢，回归正题。
“我看到这份文件似乎讲的是入学事宜，我们的面试似乎刚结束，结果都没有给出，就一人一份准备签字了吗？”
酒德亚纪紧随着他的话音就开口了，答的很急促，似乎怕被什么人接过话茬，“是这样的，其实我们在面试之前已经对各位做过了调研，确认各位达到了我校的录取标准。这次面试更多的是带些入乡随俗的性质，对结果的影响不算太大。”
入乡随俗？借口疑似有些过于牵强了。
“关于这份文件，我们必须得在现在做出选择吗，恐怕……”
“并不是，后续我们会给各位安排单独的座谈会，会由本次招生的负责教授来与各位及各位的家长畅谈。可能今天的面试不全尽如人意，大家还有充足的时间做决定，之后的环节可以在电话里预约一下，再仔细思考入学一事。”叶胜的歉意几乎要演变成恳求，显然对此刻的情景他们并没有备案。
芬格尔仍是大大咧咧的挥手送别，大概是没什么自觉，只是对他们没有当即在文件上签字有些遗憾。如此更显得那份合同像是什么设计好的火坑，等着主食自己上菜。
“学弟学妹慢走啊，以后常联系。”
面试官送他们出门直至消失在楼梯转角，还隐约传来“芬格尔师兄”“上报”之类的关键词。
他们感觉自己像是参演了一部情景喜剧，刚从台上下来，情绪还有点脱离。
可有人似乎并不受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影响，此刻正拽着路明非的衣袖试图强制执行指令，“我没吃着牛角包，陪我去买。”
……
老唐大概是有心事，一向活跃的他今天一路却有些沉默。苏晓樯贴着路明非身侧，像仓鼠进食那样小口小口的咬着，塑料袋时不时发出轻响。
这条由鹅卵石铺的沿河路他已经走了很多遍，景色其实也算不错，但并未到引人入胜的地步。
老唐愣愣地盯着河边的绿地，此时正是蒲公英盛开的季节，毛绒绒的小球点缀其间。
走在路上没有发觉，今天大概是有些微风，远处白色的绒毛四散开来，在大背景里并不甚起眼。
“要不去河边坐坐？”
老唐摆头朝河边示意，习惯了他带着贱笑的模样，此时心实在难平，路明非可能有点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走吧。”他在心里默默叹气，暗恋真是顶麻烦的事。
河对岸有对情侣坐在石质的椅子上，依靠着说些私密的话。他们这却分挺开，苏晓樯刚扔完牛角包的包装袋就往这边过来，路明非踩着石头沿没走进草地里，老唐一个人冲到河边掬了捧水想要洗脸。
河水常年凝滞，小球藻繁殖的有些猖獗，与水底绿油油的水草相互映衬。
一条鲤鱼在老唐下方打着转，眼睛骨碌碌的转着，与岸上的几人大眼瞪小眼。老唐终归还是没顶住，甩了甩手又把水洒回河里。
路明非抿了抿嘴唇，想开口不知道怎么起头。
“高考完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其实我对这一天早有预料，但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老唐的声音低哑，也许有些故作深沉。
“可我们今天刚一起面完试，在考虑要不要去，如果你有什么离愁别恨可能抒发错了对象。”他知道老唐说的是陈雯雯，全班所有人都知道。
老唐提起陈雯雯眼神都带着光，其实路明非在前几天的某场面试里见过她，女孩穿着深蓝色的套裙，扎着白色领巾，发卡上点缀着几颗白色的珠子，在光线下白灰的分界鲜明而耀眼。
他觉着如果拍张照，定能以此为饵，将老唐呼来喝去，可他觉得不太礼貌。老唐大概是有些遗憾没见着那个模样的陈雯雯，自此每次面试都是西装革履，翘首以待，尽管西装质感有点塑料。
但他们大概很难有结果，虽然路明非本人也是情场苦手，但他凭直觉，两人之间的感情大抵绝非爱情。
他和老唐提过这一点，只是被冲昏头脑的少年哪是三言两语可以逆转的。
“我其实不想去。”
短暂的停顿，此刻显得有些漫长。
“我的理智在骂着你有什么挑选的资格，人家学校看上你就偷着乐吧，趁人家没反悔赶紧把手续办完，生米煮成熟饭。可，我不想去。”
老唐开口了，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越说越激动，情绪逐渐不受控制。
“你更期待牵着她的手和她漫步在大学校园，我懂我懂。”但他其实不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