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抬头望着芝加哥火车站的穹顶，拱形的玻璃天窗被铁黑的横梁竖竖横横的隔开。
壁画、木凳和带有科林斯式柱子的大理石墙充斥着车站的每个角落。
老唐似乎因为阶级高早早就被排好了班次，此刻应该已经在学院的宿舍楼里浪费时间了。
苏晓樯跨坐在巨大的行李箱上，倚靠着拉杆歇息。
路明非出门时两手空空，只带了一个背包，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
他大概是极简主义者，更何况他也没什么能带的东西，能空着手方便出行他也乐得清闲。
但他现在左手拎着装了床上用品全套的包，右手拄着同样的行李箱，一路走来像是挨了训的负重越野加练。
灰色的防晒服被扎在了腰间，女孩还俏皮的打了个蝴蝶结。
汗水从短袖没有收紧的腰口流了出来，积蓄在防雨面料的褶皱里。
“这车站真有CC1000次快车吗？”
苏晓樯的脸被拉杆压的凹陷下去，她有点不死心，还捣鼓着列车时刻表，试图通过刷新找到这班车次。
但他们问过各层各处的工作人员，他们都口径统一的声称没有听过这班列车。
那个诺玛给的入学攻略也只到进入车站为止，也许在正常人眼里找一趟列车并按时上车实在不算难事，前提是这趟车确实存在。
好在他们不用担心找错了地方，路明非分明瞧见周围有许多和他们一样清澈愚蠢的面孔。
有的面露忧色，大概是对列车员告知没有这趟车次这件事，感到惴惴不安；有的一脸平常，随便找地方坐下就开始玩手机。
好在如果是不正规的诈骗团伙，他们刚下飞机就该被马不停蹄的带走集中，然后该干嘛干嘛。
路明非也有样学样，找了片空地就卸下包袱准备歇息。
可惜时间不太凑巧，路明非觉得自己运气一向不好，现在就是一个有力的论证。
就在他将行李码放好之时，铃声和火车汽笛声就在他脑海中炸响。
旅客们正常赶着车，在长椅上午休的依然酣睡，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但路明非觉得这么高分贝的音量，常人不可能置若罔闻，依旧正常通勤。
刚才被他标记为清澈愚蠢的人都皱着眉头，朝音源聚拢了过来。
“CC1000次快车的乘客请注意，列车将在5分钟后发车，请抓紧时间登车。”
摇着铃铛的列车员穿着墨绿色制服，帽子上别着金色的徽章，另一只手拿着刷卡机。
她说话嘴里嚼着泡泡糖，有些含糊不清。漂亮的绿眼睛一刻也舍不得从屏幕上离开，路明非看她疯狂戳着屏幕，终于在正点零几分停了下来。
“又没有抢到票，怎么秒空啊，我与黄牛不共戴天。”
路明非突然觉得神经大条大概是卡塞尔学院的传统，像叶胜和酒德亚纪那样传统的才算少数。
黑色的高速列车停在铁轨上，耀眼的银白色滕蔓花纹沿着流线型的车身展开，漆面破开一个个洞来，那是车厢的门。
上车就有人在派发着校服，和那天叶胜穿的一样，墨绿色西装深红领巾。
实木勾勒的窗台明净，维多利亚风格的墙纸在车厢上延伸，新生两两一排，坐在绣着金线的真皮沙发上。
路明非身边的位置还是空着的，苏晓樯在另一间车厢，听说等会儿会有新生辅导的老师来给他们上大课。
最角落的那名男孩大概是出自什么世家，一脸得意又讳莫如深的向周围的人讲些隐秘见闻，但一条有用的信息也不肯透露。
还有些说着俄语、德语和不知道语种的各色各样的人在侃侃而谈，世界这个词在一瞬间具象化了。
路明非觉得服饰大概是他们最大的共性了，抛开之前看到的头上缠着布，脸上画着彩妆的少数，大家看起来与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直到一位暗红色头发穿着巫女cos服的女孩走进了车厢，所有人都敛声屏气。
路明非觉得这位coser实在是敬业，服装质量未免好的过分。红白二色的绢丝袴裙上绣着暗纹，足袋（日式夹脚袜）下木屐轻点。
少女的脸庞似白瓷雕琢般精致，手腕处有一根皮筋，穿着一只，小黄鸭？
什么动漫的巫女会用小黄鸭作为首饰品啊，如果是真的手链，那型号应该再小一些才对。
女孩手里举着一张车票，对照着纸张和座位的标号，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位置。伴随着浅笑和重重的点头，女孩快步冲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但事实上，这节车厢只剩了最后一个空座，她是唯一一个还没找到座位的人了。
路明非低头继续填写厚厚的入学表格，各种杂七杂八的信息收集让他有些焦头烂额。
旁边好些男生突然就开始抓耳挠腮，他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也许当事人以为是搔首弄姿的求偶动作。
但这个女孩的心智也许还理解不了男女之间的感情，毕竟，坐在座位上玩小黄鸭的小孩大概确实不懂什么是爱。
座位上实木的卡板被她无师自通的抽了出来，她抓着小黄鸭的尾部，左右摇摇晃晃的在桌板上游动。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对她来说，这只塑胶鸭子远比周围的同龄人来的亲切。
路明非回头继续填他的问卷。
“身体状况是否异常？”
“心跳是否有过剧烈波动？”
“是否在周围听到奇怪的声音？”
“是否经常产生幻象？”
“以上是否认真作答？”
查水表也没这么详细吧，路明非想着待会儿会有多少人被老师抓走重填问卷。
他侧头，女孩这会儿没在玩小黄鸭了，她在看着窗外流动的针叶林，无数飞鸟从林中起落，散在白与绿的界限里。
他想这个女孩大概很有诗意，不然除非像他一样无聊透顶，才会对着稀松平常的景象长久凝望。
“同学，刚才教授说这个表格等会儿要收，我建议你先填了。”
路明非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太忍心让女孩交白纸，但也许也没事，教授见了她也不一定发的出脾气。
女孩单看身段应该属于御姐一类，可路明非下意识的觉得她还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