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一大队兵丁涌入了朱慈烺的院子内,领头的抬眼就望见了端坐在堂上的朱慈烺,急忙大叫了一声:“在这儿!”
身后的兵丁们便冲了上去,一拥而上的就要冲进房间内。
张百户和那小旗对视了一眼,两人提着雁翎刀冲了出来,架刀挡在了门前:“大胆!太子正在休息!你们怎么敢擅闯!”
那领头的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沉着脸看着张百户和那小旗:“拿下!”
“我看谁敢!”
张百户大喝了一声震慑住了在场的兵丁,那些兵丁好奇的张望了一下始终端坐在里面的朱慈烺,随后也不免有些畏惧的转头看向长官。
那长官此时见到了朱慈烺,心下里也微微有些发怵,却还是沉声道:“奉史督师的命令,把北来太子拿下入狱!违抗者死!”
张百户闻言大怒,抽出刀来大喝道:“我看谁敢上前!”
两声清脆的龙吟,雁翎刀秋水一般月华下寒光烁烁!
那张百户怒视那将:“哪个敢下这样狗屁倒灶的命令!史可法怎么敢下这样的令!你们知道里面的是谁吗!敢对太子不敬的,把脖子伸过来!”
“不怕实话告诉你们!老子在北京城就已经死了!现在还活着早他娘的赚了!有谁敢跟老子换命!敢的上来!且看看某一刀攮不攮下去!”
“够了。”
朱慈烺淡然的从房间内走了出来,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神色,一丝恐惧和愤怒也没,四周的兵士在见到朱慈烺的一瞬间,却是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刀枪,顿时哗啦啦一片声响,那将领见到了朱慈烺,也不由得微微低下了头。
“殿下……”
张百户急忙的护卫在朱慈烺身侧给朱慈烺架开了一片空地,附耳轻声道:“卑下护卫殿下殿后,让三郎护送殿下杀出去!外面有咱们的人迎接!”
朱慈烺轻轻的拍了拍他紧张的不断攥着刀柄的手,轻声道:“不必担忧。”
说着转头看向那将:“是史公派你们来的吗?”
那将急忙抱拳:“回,回殿下……是,是史督师派我等来,咳……”
那将有些为难:“还请殿下不要为难我等。”
朱慈烺微微一笑:“那就走吧。”
说着朱慈烺便是转头看向张百户:“不用抵抗,只是……恐怕要委屈你们跟我走一遭了。”
张百户和那小旗满眼凶光的扫视着四周的兵将,却也只能是不甘的将手中的雁翎刀收回了腰间,闻言连忙对朱慈烺拱手道:“某等的命早就是殿下的了!不过区区大狱,怎么敢不追随殿下左右!”
朱慈烺也没有矫情,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那将领:“有劳了。”
“不敢!不敢!殿下,请!”
那将领不知道怎么的紧张的话也说不出,只能是不断的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腰都弯了几分,低着头不敢和朱慈烺的双眼直视,只是局促的伸着手请朱慈烺先走。
朱慈烺便是昂首缓缓走入了众将士之中,一众兵卒皆是注视着他,而朱慈烺也同样毫无畏惧的缓缓和众人对视……
“太子殿下!”
不知道人群之中是谁最先心潮涌动压抑不住红了的眼眶单膝拄着枪跪下:“太子殿下!”
“唿剌剌!”
一片甲胄摩擦和兵器碰撞之声后,在场的士卒无不是单膝跪地:“太子殿下!”
朱慈烺紧紧的抿着嘴,此时他的心绪也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给勾动的难以平静,他嘴唇微微颤抖着,从一片石到郃阳,从郃阳到扬州,这一路走来都未曾落下的泪水,此时闪烁在他的眼角!
半晌,朱慈烺方才是缓缓躬身作揖:“诸位……拜托了!”
“末将死罪!”
这下连那个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的将领都含着泪水跪倒在地,四周的士卒们同时高呼:“末将死罪!”
朱慈烺的腰九十度的弓着,一滴,两滴……瞬间没入泥土之中。
“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不管是朱明,还是我,朱慈烺!愧对诸位,却也只能……拜托诸位了!”
“殿,殿下……您请!请!”
朱慈烺抬头看向面前谄媚的冲自己笑着的狱卒,再转头看向整洁一新的狱室,微笑着点了点头:“有心了。”
狱卒闻言连忙的打躬作揖:“不敢不敢!都是史公的吩咐,史公请您暂时委屈一下,过几日,过几日便立刻为您安排新的牢房……呸呸呸!”
狱卒连连拍打自己的嘴:“瞧我这张嘴,是,是寝殿,寝殿。”
朱慈烺听到这个词的时候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转头看了看四周,只见监狱内的所有犯人此时都争先恐后的扒着牢房的缝隙看着他,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的熠熠生辉。
朱慈烺笑了笑,对着这些同病相怜的“舍友”拱了拱手……
“哎!哎哎!老江叔老江叔!您快看,太子爷是不是冲我拱手了!太子爷给咱行礼呢!”
“二胡卵子!有点儿深沉!”
狱中的众人急忙的尽量将手伸出监牢的栏杆,冲着朱慈烺呲着大牙远远的拱手作揖。
朱慈烺看着眼前一张张黑黢黢蓬头垢面的脸,只是微微摇头轻笑,转身进入了监牢之内。
而那狱卒则是陪着笑脸的上前对张百户和那小旗笑着:“两位,两位大人,这边,这边请,您二位的在太子殿下两侧。”
竟是比面对朱慈烺这个太子的时候还要两腿打颤!
张百户瞥了一眼他,没搭话,上前对朱慈烺拱拱手:“殿下,那卑下等就进去了,请殿下暂为忍耐一二。”
朱慈烺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各回各家,竟有点儿新奇的意思,张百户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了两下……
毕竟,太子爷也只有十七岁上下的模样啊……
示意张百户等人回到各自牢房之后,朱慈烺又打发走了小心翼翼的狱卒,这才有闲心转头打量起自己的监牢。
说是重新“装修”了一下,但其实时间仓促之下……当然更多的可能还有那未曾来到的一劫的原因,其实并没有多么豪奢。
只是简单的铺设了一个架子床,旁边也摆了个全新的虎子,估计还没来得及搬进来屏风,又或者是怕太奢靡没有监狱的样子,所以草草的挂了个帘子,以免咱们的大明太子爷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宫……
这就已经正经不错了,这个时代的监牢,看看四周别的就明白了,几乎都是十几个甚至是几十个人挤在一个房间内,十几个的是有长期饭票的,几十个的就是犯了点儿小事儿关几天的。
那几十个的人挤人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勉强能靠着彼此睡一会儿就算好的了,更别说拉屎撒尿了,基本上就是站着解决得了!
当然十几个的也没好到哪儿去,就满地的烂干草,既是床铺,也是厕所……至于哪边是床铺哪边是厕所,你们自己决定。
所以相比较之下朱慈烺觉得自己的这一间条件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地上的稻草也全部被清理出去了,似乎还冲刷了一遍后又熏了香,给他找的还是整个大牢唯一一个带通风窗口的牢房,虽然只是一个离地颇高且只有不足一尺见方的一个小洞。
朱慈烺打量了一阵,就盘腿坐到了床上,手扶着膝盖闭着眼睛陷入了沉思之中……
史可法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让他……
欣喜若狂!
之前的人前显圣还是有作用的,好歹应该是自己坚决死守扬州的决心,打动了史可法。
毕竟在朱慈烺原来的想法中,自己应该是免不了要走一遭南京的。
但是他有信心,他死不了,这种信心当然不会是来自身边这几个硕果仅存的锦衣卫,而是当他当众说出自己是太子的那一刻,他就绝对死不了了!
不要说他是货真价实的太子,就算他真的只是一个假冒伪劣的冒牌货,当他敢站出来说自己是太子的那一刻,假的,也成真的了。
除非是真的自己蹦出来并且拿出了强有力的证据证明他是真的,否则在民心里,在史书里,他就是真的朱慈烺!
因此无论如何,不管他怎么作死,朱由崧不可能杀了自己,就像是李世民可以杀了李建成,但是永远不敢对李渊下手一个意思,当他身上只要沾上一丁点儿太子的光环,朱由崧就算是忍着恶心也得忍着!
只要不死,难道还有更糟的情况吗?
因此朱慈烺并不怕去南京,更不怕去了南京会发生什么,不如说他反倒是期盼着去南京,好好儿的见识见识南明弘光朝廷这帮人的嘴脸!
不过遗憾的是,如果他去了南京,那么就意味着扬州城或许真的要失守了,到时候朱慈烺就算是再不情愿,恐怕也只能弃守南京尝试从杭州构筑防线。
而出于对南明历史的尊重,朱慈烺基本上将此确定为,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