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还没来得及站出来反对,李自成便开口允准了下来:“以先适时商定固防策略,以大将马重禧守固关,以制将军张天琳驻守大同、阳和,以大将刘忠守长治,以陈永福守太原,卿等各自临御各州县,以坚壁清野之策,缓胡虏之锋芒可也。”
“另召唐通来守保德,急召绵侯袁宗第屯兵挂甲庄以守临汾,待我回师长安之后,整顿兵马,再来会战。”
“陛下圣明!”
四周众人皆是急忙躬身一片歌功颂德之声,而李岩张了张嘴,却也知道大势已去,李自成如此说来,便是防着他开口!
李岩心下暗自叹息了一声,自知惹恼了李自成,李自成也显然是不准备让自己开口说话了,更不可能劝的动李自成留在太原了。
于是无奈之下,李岩只能是上前躬身请道:“山西既无事,比来山东河南一带我军多离散,臣请陛下予臣两万兵马,准臣守御中州,太原不可无我军大将驻防,臣自请之!”
说着李岩似乎是怕李自成不准,急忙下军令状道:“臣若至中州之日,则附近州郡必然影附,亦可安定人心。”
就李自成的这个安排,除了山西西南部的临汾方向是闯军嫡系的绵侯袁宗第之外,整个山西全都是用的明朝降将,就这种情况没有心腹大将驻守山西,谁知道清军一打过来是什么德行?
而整个河南更是一丁点儿的布置没有,李岩的意思是他去河南驻守,这样山西若是有事,他也可出兵奥援,同时也只有他这个身份的才能够将山西的人心给稳下来。
李自成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然而他却是双眼微眯的看着李岩,许久方才是悠然开口道:“不必了,兄弟贵体,岂容奔波,若一日离了朕,朕心下便不安稳,朕另行安排便是了。”
说着李自成思索了一下,也有些头疼了起来,因为李岩说的是事实,他手里,居然一时间没可打的牌了……
大顺开国九侯,贺锦死在了青海平叛,之前撤出北京之时,蕲侯谷英断后死于庆都,汝侯刘宗敏在一片石时重伤,现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
义子义侯张鼐和侄子亳侯李过的军队在一片石死伤惨重,已经不堪大用。
现在能用的只有留守长安的泽侯田见秀,驻守山西南部的磁侯刘芳亮以及刘希尧,绵侯袁宗第也是如此。
刘芳亮刘希尧和袁宗第肯定是不能调动的,那么只能调长安的田见秀来守太原了。
李自成便是开口道:“可速调泽侯田见秀来守太原,朕亲自坐镇长安重整兵马,可通报大同总兵姜瓖,长安二府田见秀、绥德,汉中高一功、赵光远从西河驿过黄河,统领夷汉番回马步兵丁三十万,权将军刘宗敏统兵十万过河,从平阳北上。”
“朕亲自统领大兵三百五十万,七月十二日从长安起马,三路齐进,先恢复剿宁武、代州、大同、宣府等处,后赴北京、山海关,剿除辽左,至叛逆官兵尽行平洗,顺我百姓无得惊遁。”
李岩长叹了一声,无奈的缓缓闭上了双眼……三百五十万……整个长安榨干了能有这么多人就不错了。
而李自成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转念一想,自己想当初五营二十二将何等意气风发,如今竟沦落到无将可用的地步!
讽刺的是,大顺面临的是有兵无将的困境,所以有倾覆的危险,而大清刚好面临的是有将无兵的困难,反倒是南明朝廷,手下有兵有将,却偏安一隅。
不过也合情合理,毕竟,大顺和大清都没把这个废物放在眼里……
甚至于现在李自成更担心的是李岩……
等到众人散去之后,李自成单独留下了丞相牛金星,牛金星微微躬着身站在下面大气都不敢出,李自成则是靠着“龙椅”闭目养神。
许久之后李自成方才是悠悠开口开门见山的道:“你觉得,李岩跟我要兵马,是什么意思?”
仅仅只是这么一句,再加上方才李岩的表现,牛金星便闻铉声而知雅意的轻声道:“两万兵马,在如今河南的境地来说,应当是如秋风扫落叶一般……”
牛金星上前轻声道:“两万精锐,短时间内便可攒成数十万兵马,介时其王于河南,自如张献忠,再不受陛下辖制矣!”
李自成猛然睁开双眼,眼中精光闪烁了一下,牛金星继续上前轻声道:“此人如今既有怨望,早晚必为不忠之事,纵然如今不反,日后必反!陛下,早做打算啊……”
李自成微微有些犹豫了起来,李岩毕竟是追随他从微末至今的心腹,既是臣子,同样是兄弟。
然而一想到李岩方才所说的一切,仿佛是没有他李岩,自己就坐不上这个皇位了一样!
自己才不过刚刚登基,他就有了这样的心思,若是自己给了他兵马,那日后他岂不是也要混个皇帝当当!
李自成一想到这儿,心中的怒火和嫉妒终究是点燃了理智,他伸手示意牛金星上前:“过了韩城之后,你找个机会,除掉他!”
牛金星心下狂喜,面上却是谨慎的躬身:“是,臣谨遵令旨!”
说着牛金星便是缓缓退了下去,而李自成看着牛金星的背影,手上也是缓缓的攥紧了椅子上的扶手咯吱作响:“兄弟,你不仁,休怪我不义……这都是你逼我的!”
南京城内东阁大学士马士英的府邸前,各色官员排着队的三三两两交谈,就在马士英府邸的门前,跪着一排的清客正在焚烧纸钱,真可谓是门前车水马龙,尽是有求之人。
只是众人也知道规矩,递上了拜帖之后就站在外面等待,三三两两的攀谈着。
然而如此和谐的场景很快便被打破了,只见一人奔马而至,门前的门子们见状拥了上来便要将那马上的骑士拉下来:“大胆!你知道此为何处吗!怎敢在此奔马!我看你是不要命了!把他给我拉下来!”
高梦箕被硬生生从马上拉扯了下来,却依旧挣扎大叫着:“我要见马辅!我要见马辅!”
“我呸!”
一个门子一口浓痰吐到了高梦箕脸上:“你打听打听,在座的有几个不是来见我家主人的!你啊!后面儿等着去吧!来啊给我把他架起来丢出去!”
高梦箕见状急忙的挣扎着用力扯开来胸口的衣服,露出了里面大红色的官袍,又从怀中掏出折的歪歪扭扭的官帽,看起来狼狈极了:“我是鸿胪寺少卿高梦箕!我有要是要见马辅!”
门子松了口气:“鸿胪寺少卿?我当多大的官儿呢!那也得去后面排队去!”
说是这么说,门子还是叫人将高梦箕放了下来,毕竟真的是官,多少还是要给些体面的。
高梦箕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对着众人急忙大叫道:“我有要事要见马辅!天大的事情!你们去给我通报一声!是要命的大事!再晚就了不得了!”
门子们狐疑的看着他,高梦箕急忙的从怀中掏出来钱囊塞到其中一个的手上:“快去快去!就说我是高梦箕,马辅一定会见我的!”
几个门子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掂了掂手中的钱囊,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说着便是急忙的转身去了,而高梦箕则是拱手道谢之后焦急的在马士英家门口徘徊着。
马士英此时正好在家,不然高梦箕也不会来他家找他了,就是因为去内阁没见到马士英这才是仓惶的赶来马士英家中。
此时马士英正在和他的妹夫杨龙友一起鉴赏马士英最近新作的一副画作,同时杨龙友也是婉转的来向马士英求情:“黄元公与我相交莫逆,他上书攻讦你也是一时糊涂,况乎此时朝中东林党人除却巨子钱谦益者,十之去八九,瑶草,该收手了,过犹不及。”
马士英轻哼一声:“是我不肯放过他们这些东林党人,还是他们东林党人不肯放过我?”
马士英一面提起笔斟酌着画作,一面有些不满的道:“将我诬做阉党也还则罢了,再三将我往逆案上扯,民间市井又各处传些不三不四的话来编排我,我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还得算是他钱牧斋脑子转的快!”
最开始东林党人支持的其实不是福藩,当然也不是史可法马士英折中选择的桂藩,而是潞藩。
因此当初说要选定福藩即位的时候,东林党人当中便已经有不少人选择离开了,而作为东林党党魁巨子的钱谦益却是在姜曰广府上苦苦等待消息之后“大汗淋漓面白如纸连沃绿豆汤数羹”后,老老实实回去等着上班了……
而朱由崧即位之后,钱谦益也是对马士英等人大唱赞歌,这他作为东林党巨子,才得以保住了官位。
说来诡异的是,东林党疯狂攻击马士英拒绝阮大铖入朝,反倒是东林党党魁钱谦益对马士英阮大铖数次公开场合下大加赞赏,甚至是钱谦益的力保,阮大铖才得以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
当然,马士英投桃报李,没多久钱谦益也做上了礼部尚书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