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清虏果然有吞贼而两分天下之志,可准以两淮为界。”
等到离开了华盖殿,回到内阁之后,马士英自然是先开了这个头,左懋第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不语,只留下内阁诸部大臣们商讨,虽然他们这个商讨的结果,本身就是给左懋第听的,但是左懋第只觉的吵闹不堪,甚至直接闭上了眼睛。
听到马士英这样说,虽然觉得有些为难,但是高弘图还是立刻反驳道:“山东百二河山绝不可弃!”
你特么倒是真大度,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直接把祖宗河山几百里都送出去了?
马士英似乎也觉得以淮扬为界也有点儿不安全,其实他这样提出来,一则是怕清廷方面贪心,二则也是为偏安着想,自古守江必守淮,故而淮扬肯定是不能给出去的,那么最大的让步底线,就是两淮了。
但是高弘图乃至于高弘图背后的东林-复社们肯定是不满意的,大哥,偏安归偏安,你也不能真傻了吧唧的给出去这么大片土地吧?到时候后人是要戳咱们脊梁骨的!
故而高弘图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若逼不得已,可界河间。”
这话说的众人又是吵了起来,他是对内不要脸,你是对外不要脸了……
界河间?这不特么北宋了吗?你干脆界山海关得了!
不过有一说一,大家谁也不愿意承担这个丢失国土的责任,所以高弘图愿意站出来说这么一句,大家其实心里都是同意的,因此吵来吵去,没什么营养,依旧还是这样。
紧接着马士英又是对左懋第提出来一个条件:“彼主尚幼,与皇上为叔侄可也,定下叔侄之君,两家一家,同心杀灭逆贼,共享太平。”
这个大家都没什么意见,终究不管是界河间还是定叔侄之义,都是对内的遮羞布,多少给大家存些体面罢了。
左懋第长叹一声,并未发表意见,只是躬身一礼离开了阁部。
在明廷几乎所有文武大员的全力支持下,联虏平寇这个策略反倒是成为了南明小朝廷自建立以来最坚决也是最快速的贯彻执行的策略。
很快以左懋第为使臣,兵部职方郎中进太仆寺卿马绍愉,都督同知进太子太傅陈洪范为副使得使团很快组建完成。
由礼部尚书顾锡畴呈《祭告梓宫文》及《通清虏御书》《颁臣民圣谕》以及吴三桂等人被册封为蓟国公的诰敕,以及一大堆赏赐给清军的金银财宝,浩荡的船队于七月二十一日,正式启程北上。
而此时的清廷内部也已经得到了相关的消息,这让原本就对南明朝廷产生了轻视之感的多尔衮越发的认识到了弘光朝廷的软弱无能。
本身多尔衮的态度在刚刚占领北京的时候也是有些患得患失的,然而时间仅仅过去了两个多月,此时的多尔衮内心中的疑虑却渐渐平息了下来。
当初刚入京之时多尔衮虽然立刻命人去盛京请来顺治皇帝,然而多尔衮本人发布的檄文之中却颇多猫腻:“予闻不共戴天者,君父之仇;救灾恤患者,邻国之谊。因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祯身亡,大清皇帝义切同仇,用伸吊伐。予用息马燕京,抚兹黎庶。”
“深痛尔明朝嫡胤无遗,势孤难立。用彰我大清宅此北土,厉兵株马,必歼丑类,以靖万邦,非有富天下之心,实有救中国之计。”
“咨尔河北、河南、江淮之间诸勋旧大臣、节钺将吏及布衣豪杰之怀忠慕义者,或世受国恩,或新膺异眷,或自矢从王,皆怀故国之悲,孰无雪耻之愿?予皆不吝封赏,待与旌扬。”
“其有不忘明室,辅立贤藩,勠力同心共保江左者,理亦宜然,予不汝禁。但当通和讲好,不负我朝永怀继绝之恩,以敦睦邻之谊。”
正是这篇檄文,使得南明朝廷从马士英往下甚至于几乎所有人都近乎于盲目的认为清廷是可以利用的,最起码清廷应当是只有想要占据北方的想法的。
反正本身他们就不可能夺回北方,那么隔岸观火,为清廷提供岁币和军饷,让清廷去送死和李贼狗咬狗,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他们太过于乐观了,因为多尔衮这篇檄文,本身就是出自冯铨范文程这些汉人之手,他们太了解这帮人的德行了,也太知道怎么玩文字游戏了。
光看前半段似乎是我大清入关乃是为了匡扶明室是为了反顺复明,然而后面则是提出,如果江南有人能扶持贤藩坐稳江山,那么别忘了我帮忙的恩德,咱们俩做好邻居。
如果没人呢?
所以这段完全就是脱裤子放屁的意有所指,只要他们认识到江南是可以侵吞的,那么前面的话自动变成废话,后面的才是关键,既然你不是贤藩,那么我自然可以单方面认为你是“伪朝”,那我作为匡扶明室的,诛灭你这个伪朝,很合理吧?
也并不意味着南明朝廷之中没人认识到这一点,只是这些人如熊汝霖刘宗周这些人全部因为党争的原因,自然也是因为和朝廷的观念相悖,故而辞官了。
剩下的则是一些人微言轻的中下层官员,如吏部都给事中章正宸就认为:“今江左形势视之晋、宋更为艰难,肩背腹心三面受敌,应念三百年生养黔黎尽为披发左衽,断宜以进取为第一义,进取不锐则守御必不坚,失今不治,转弭秋高,虏必控铉南指,饮马长淮,而贼又驰突荆襄,顺流东下,瓦解已成,噬脐何及?”
以及给事中马嘉植:“今日可忧者,乞师突厥,召兵契丹,自昔为患,及今不备,万一饮马长淮,侈功邀赏,将来亦何赐于虏?”
然而这些人终究是位置太低了,根本就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朝廷,从北到南,甚至于连史可法本人,对于清廷的态度都是近乎于卑微的求和,寄希望于清廷灭顺之后,两家共分天下。
而作为距离北京最近的明朝军事集团,四镇如此暧昧乞求的态度自然是传回了多尔衮的眼睛里。
因此原本还小心翼翼的多尔衮,此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等人好像有些过于小心谨慎了,最开始担忧的顺明联合此时竟变成了明廷担忧清顺联合,所以此时完全有必要重新讨论接下来的战略方针。
多尔衮在朝会上将朱由崧即将派遣使者前来慰问的议和的事情说了,而此时清廷内部已经投降的汉臣们生怕清廷会真的就此罢休搞什么隔江而治。
他们这些人大多数还有亲族在江南,到时候骨肉分离,自己又背上了贰臣的名头,那才是遗臭万年外加吃力不讨好了。
因此在多尔衮提出接下来该如何的时候,都察院参政祖可法何张存仁就急忙站出来表示:“山东乃粮运之道,山西乃商贾之途,若二省兵民归我版图,则财赋有出,国用不匮矣!”
多尔衮沉吟着缓缓点头:“如此说来,山西山东,自是不可弃了,闯贼无碍,早晚一战,谁愿为我招抚山东山西?”
明朝户部工部二侍郎王鳌永和方大猷急忙出列:“臣愿代殿下,招抚山西山东!”
多尔衮自然允准:“着令方大猷为监军副使招抚山东,以王鳌永仍旧为明工部户部侍郎,招抚山东河南。”
“臣领旨!”
洪承畴也站出来对多尔衮道:“今既招抚山东河南,固山额真觉罗巴哈纳、石廷柱部,是否应当先行调回。”
多尔衮深深的看向洪承畴,洪承畴急忙表忠心道:“既明廷有意求和,不宜先行打草惊蛇,只恐兵锋直至淮扬,会引得明廷四镇警觉,反不利于我朝南下,况乎如今我军西进兵力稀疏,觉罗巴哈纳、石廷柱部,还是应当用于西进。”
多尔衮想了想,点头道:“洪先生深谋远虑,确乎如此!”
清廷此时才真正的意识到,他们真正的敌人其实从来都不是大顺和大明联军,而是只有大顺!
就明廷这个尿性的,只要解决掉了大顺,天下尽在掌握!
清军南下的消息很快传来,而此时久久没有等到明军来接管的原本起义推翻大顺官员统治的百姓们,却先一步等来了清廷固山额真觉罗巴哈纳和石廷柱的部队。
虽然清军一路南下一面辟谣清军有屠城之举,然而见清军南下,河北山东境内的老少爷们儿们无不是奋起而击之,觉罗巴哈纳和石廷柱出师南下一个正经的明朝军队没碰上,反倒是被一群义军和暴民给拦的寸步难行。
所以觉罗巴哈纳和石廷柱一商量,两下皆是眼红,下令河北山东境内,但凡遇到阻碍,直接“不分老稚能否弯刀控铉与否,格杀勿论!”
清兵一路走一路杀,终于加快了行军的步伐,而此时山东境内最大的义军,当属谢陞兄弟以及程先贞推出的所谓“济王”朱帅炊,虽然声势浩大,但实际上朱帅炊自己心里清楚,他手底下的都是一些乌合之众,根本不可能是清军的对手。
尤其是在觉罗巴哈纳和石廷柱发布了多尔衮的檄文:“奉摄政王令旨,调集兵马前往山东各处,所过地方官民出郭迎接,否则以抗师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