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陞悠然自得的靠在座椅靠背上扇着扇子:“我的确是叫你从中联络,但并不意味着我要亲自指挥。”
谢陛有些愣神的看着谢陞:“你不指挥,让谁指挥?”
谢陞一脸坦然的看着谢陛:“当然是你们自己来了。”
谢陛一时间被气笑了:“大哥,你知不知道这些人全都是奔着你来的?是因为有你,所以这些人才能凑到一起,你现在甩甩手丢给我们自己来办了?”
要成事儿,必要有个德高望重的领袖才成,而德州境内最“德高望重”的,除了谢陞这个前明天官,还有谁?
别的不说,就是谢陞的两个儿子,可都是崇祯帝亲自赐的名!
谢陞当初年过五十尚且无子,崇祯听说了之后便勉励谢陞道:“清忠似卿,岂终无子者?”
于是预赐其子名重光、重辉,后来谢陞纳妾之后果然生下了两个儿子,就用上了崇祯的这个赐名。
有这一节在,虽然现如今谢陞已经被罢官免职在家了,但是论起之前的官职,谢陞已经是整个德州乃至于整个山东境内最大的大官儿了,还有皇帝赐名如此荣宠,谢陞若是站出来,那才是真正的一呼百应!
可以说谢陛如今能攒起这么多人,几乎大多数都是看在谢陞的面子上的。
结果大家都已经联络好了,你谢陞反而打了退堂鼓了?
谢陞对弟弟摆手道:“你急什么?非是我做大事而惜身,实是尔等不知!”
谢陛按捺住性子坐了下来:“那你为什么不站出来,总得给我们个说辞!”
谢陞神秘兮兮的看着谢陛道:“你可知如今北面的形势如何了?”
谢陛一脸奇怪的看着谢陞:“不是说闯军败了?”
正是因为听说了闯军败逃了,他们才敢有这样的心思不是……
谢陞却是依旧神秘的笑着:“那你可知道闯军是如何败的?”
谢陛这下倒是真的茫然了,于是沉吟了半晌,摇摇头:“听说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击败的。”
谢陞嘴角一咧:“你们啊,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吴长伯手上的关宁铁骑的确骁勇无敌,然而其满编不过四万人,又怎么可能凭借山海关孤悬之处,击败李闯?自保尚且不能,如何可得!”
谢陛闻言也是疑惑了起来,转头思索了一阵茫然道:“那是怎么做到的,难道闯王西逃是谣传?”
转头看向兄长谢陞,却见谢陞讳莫如深的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谢陛恍然大悟,却也大惊失色:“难道说……”
谢陞轻哼一声,缓缓的扇动扇子:“若非引清兵入关,恐怕他吴三桂的尸身早就凉透了!”
谢陛一时间震撼的无以复加,随后却又想到什么一样,急忙看向谢陞:“那京师如今岂不是……”
谢陞默然的看着谢陛,谢陛一时间瘫坐在椅子上,手中的苹果掉落在地。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兄弟二人无言相对。
过了许久谢陞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所以我才不能出任这个盟主,为家族计,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掺和进这件事里面。”
谢陛闻言沉默着,谢陞紧接着便是说道:“现如今北面的局势尚且不明朗,谁知道什么时候南下,而南面也没有要什么动作,我们夹在中间的才是最难做的。”
谢陞说着起身摇头叹息:“人啊,不管走到什么时候,都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万不可把事情做绝!”
谢陞的身份太敏感了,若是这场起义由谢陞来领导,那么以谢陞的身份,就只能被钉死在南明的君臣大义上了。
以复明为口号的起义,如果清兵南下了而南面还没上来,那到时候谢陞可就算是变节了,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而且就算是被戳脊梁骨,因为有复明这个前提,在清廷估计也混不出个什么名堂来了,清人顾虑这么一节,怎么可能对谢陞委以重任?
相反,要是清军真的只局限于北京,或者过段时间南明已经派兵来接收了,那么他谢陞则又可以摇身一变,成为这场“德州诛伪”的幕后指挥者,以他的地位和官职,谁也抢不走他的功劳!
可进可退,可谓是给自己留足了灵活的余地。
只是谢陛却有些失魂落魄,甚至颇有些复杂的用仿佛第一次认识谢陞一样的眼神看着这个老哥哥。
谢陞当然也知道谢陛的想法,于是只是伸手拍了拍谢陛的肩膀:“别想太多,只是有备无患而已,我私下里想,多半还是南面来的面大一些。”
谢陛闻言,也只能是这样安慰自己了,毕竟身为汉人,他多少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北面来的更快的……
谢陞倒不是安慰谢陛,而是他自己也真的觉得南明来接受的速度恐怕会更快。
因为谢陛他们起事之后第一件事肯定是先通报给南明小朝廷,而南明朝廷现如今靠着淮北就囤积着大量南逃的军队,甚至于在朝廷建立之初,整个淮北地带就囤积着四镇兵马以及足够支撑打到辽东的辎重物资!
现如今闯军西逃的消息传来了,谢陛等人的“德州诛伪”不过是山东河南境内万千个州县所为的缩影罢了,可以想见,未来山东河南一定会掀起一股诛杀大顺官员复明的风潮。
那么南明要做的只有迅速北上,抢占山东河南应当是不在话下,不,不是不在话下,而是,易如反掌!
甚至都不需要派遣军队,仅仅只是派遣一个官员来整理统合义军,就能够做到完全掌握整个山东河南。
所以在谢陞来看,他这么做也不过是有备无患的留条后路而已,实际上他们回归大明的可能性,还是要远远大于投降大清,毕竟飞龙骑脸的大好局势,实在想不明白……
怎么输?
“那就先这样,若有难决之事,可再来寻我。”
谢陛应了一声,似乎也没心情寒暄了,有些凝重的去了。
这时候早就躲在一边偷看的谢夫人走了出来:“二弟走了?”
心里一块重石落地的谢陞心情好了不少,对谢夫人也是恢复了和颜悦色:“啊,他在城里还有些事情,就先忙去了。”
说着谢陞便起身悠悠然的准备回书房去了,这个时候谢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对谢陞道:“大郎,虽然不该妾身说这些,但是……”
谢夫人上前道:“我家世受国恩,子孙蒙先帝赐名之圣眷也重,值此国家危难之际,大郎您不管是出于气节,还是回报先帝,是否该站出来,主持一方事宜,备战守土,矢志报国?如今大郎您自己躲在乡下,将事情全都交给二郎,又,又存……别样心思,是否……”
谢陞不耐烦的挥挥手:“妇道人家能有什么见识!我的深谋远虑又岂是你这老妪能懂的!妇人之见!哼!”
说着谢陞便是气冲冲的走了,只留下谢夫人看着谢陞的背影,原本还想追上去说些什么,只是见谢陞如此,也只能是无奈叹息一声停下脚步落寞的看着谢陞的背影:
“大郎,怎么变成这样了……”
谢陛在离开了谢陞在德州城外的别墅之后,也是立刻返回了城内南湖书院。
此时南湖书院的密室内,原明朝六部主事的程先贞早就已经在等候谢陛了。
一见谢陛进来,程先贞急忙上前:“谢兄,怎么样?谢大人那边怎么说的?”
谢陛清了清嗓子:“我说正夫啊,你先别急,我这急匆匆的跑了一整天了连口水我都还没喝上呢,你先给我坐下喝口水。”
程先贞这才是反应了过来,急忙的请着谢陛坐下给他亲手倒了茶,谢陛这才道:“我大哥的意思,还是支持咱们的……”
程先贞闻言颇为振奋:“好啊!有谢大人的支持,咱们已经算是成功了一半了!”
谢陛略微面露难色,程先贞这才反应了过来,看向谢陛道:“谢二哥怎么这副面容?可是有什么难处么?”
谢陛这才是有些为难的对程先贞道:“虽然大哥是支持咱们的,但是你也知道,自从大哥被削籍为民之后,身子骨就一直不好,所以……”
谢陛看着程先贞有些发愣的样子,硬着头皮道:“所以大哥的意思是可以支持咱们,但是大哥本人恐怕没办法亲自来了。”
谢陛原本以为程先贞会出言讽刺抑或是表达不满,谁料程先贞闻言却是十分理解的点点头:“若如此,也不好为难谢大人出面,不过能有谢大人的支持,咱们就已经算是成功一半了。”
程先贞笑着对谢陛道:“二哥稍坐,弟给您看个东西!”
谢陛有些纳闷儿的看着程先贞跑到了后面,没多时神神秘秘的拿出来一个包袱,对着谢陛展开来:“怎么样?”
谢陛细细的打量了一下,随后拍手叫好道:“好哇!写得好!”
程先贞笑着拍了拍胸脯道:“起事当日,便将此旗,悬于城头!正式宣告我大明光复!好教天下人知我德州臣民一片忠心赤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