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刽子手猛灌一碗酒,往刀口一喷,

刀落,血溅。

大秦帝国,最后一根名为“法度”的顶梁柱,轰然倒塌。

李斯被斩的消息,如风暴般席卷天下。

无数还在观望的地方官吏,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寒气。

“连丞相李斯都落得如此下场,我等,又算得了什么?”

原本摇摆不定的人心,在这一刻,彻底倒向了天平的另一端。

天下人的目光,开始越过秦岭天险,望向那遥远的蜀郡,望向那冰雪覆盖的北疆。

蜀郡,文侯府。

静室内,墨香混着竹香,文魁正静静地擦拭着一柄古剑。

一名风尘仆仆的汉子疾步而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卷蜡丸封口的细竹管。

“主公,咸阳‘玄鸟’急报。”

文魁动作不停,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将古剑归鞘,这才不紧不慢地接过竹管,指尖轻轻一捻,捏碎了蜡丸。

里面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布。

【斯已伏诛,咸阳震恐,人心思变。】

短短十二个字。

文魁的目光,在绢帛上停留了五个呼吸,将它缓缓卷起,置于烛火之上,看着它化为灰烬,不留一丝痕迹。

良久,他抬起眼,看向窗外那片生机勃勃的绿植:

“取笔,研墨。”

亲卫立刻上前,恭敬磨墨。

文魁提起一支狼毫,蘸满墨汁,手腕悬于一张崭新的蜀纸上。

笔尖停顿了片刻,然后骤然落下!

纸上,只有一个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一个字。

“起!”

随后,一只信鸽,自窗口冲天而起,飞向早已风起云涌的陈郡方向。

陈郡,大泽乡。

噼里啪啦——

冰冷的阴雨已经下了十日,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景象。

泥泞的官道上,九百名衣衫褴褛的役夫缩着脖子,挤作一团,像一群被遗弃的牲口。

泥水混着雨水,从他们破烂的蓑衣上淌下。

四周漫着一股泥土的腥气、汗水的酸臭,还有一阵阵压抑不住的低声咳嗽。

“都给老子起来!你们想死吗?”

一名身披秦军甲衣的都尉,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他一脚踹翻,一个试图蜷缩取暖的役夫,任其滚入冰冷的泥浆中。

“噗通!”

那役夫挣扎着,呛了一口泥水,再也爬不起来,但无人敢扶。

都尉轻蔑地啐了一口,手中的马鞭指向众人,

“耽误渔阳役期,按我大秦律法,是什么下场?”

“斩!”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绝望的骚动。

去渔阳是死,留在这里,耽误了工期,也是死。

前路是死,后路也是死!

都尉很满意这种效果,脸上露出猫戏老鼠般的冷笑:

“不过,尔等若是现在拼死赶路,或许到了渔阳,将军们开恩,还能留个全尸!”

“等一等。”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响起。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缓缓走出。

他叫陈胜,是这支队伍的屯长。

“敢问都尉,天降大雨,道路不通,非人力可为,此不可抗力,亦要斩首?”

都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笑起来:

“不可抗力?在大秦律法面前,没有不可抗力!”

“不管是谁,误期,就是死罪!你一个小小屯长,也敢跟本尉讲大秦律法?”

陈胜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悲凉。

他猛地转身,不再理会那都尉,走向前方一辆装载辎重的牛车,面向那九百名绝望的同袍,

“兄弟们!”

他翻身跃上牛车,张开双臂,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脸颊。

“你们都听到了!”

“去渔阳,是死!”

“留在这里,也是死!”

人群开始轻微骚动。

“逃?”

陈胜一一扫视众人,声音陡然拔高。

“被抓住,还是死!”

“横竖都是死!难道你们要像猪狗一样,被他们牵到屠宰场,伸长了脖子,等着挨那一刀吗?”

“不!”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第一声不甘的嘶吼!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我们不想死!”

“凭什么!”

压抑了十日的怒火,被这一句话点燃!

陈胜举起手,压下众人的嘶吼:

“没错!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生在咸阳宫的公子王孙,生来就锦衣玉食,掌握我们的生死?”

“凭什么,我们这些爹娘生养的七尺汉子,就该做牛做马,死在这冰冷的泥水里?”

“我陈胜,今日,就要问一问这该死的老天!”

他猛地抬手指天,声嘶力竭,

“王侯将相!”

“宁有种乎——?”

这句石破天惊的质问,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每个役夫心中最后一道枷锁!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天生就高人一等?

“宁有种乎——!”

“宁有种乎——!”

九百名汉子齐声怒吼,那声音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远处的帐篷都被震得嗡嗡响。

“反了……反了!你们要造反马?”

都尉惊恐地尖叫起来,“哗”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秦剑。

根本没人理他,他的话音,很快被淹没在狂潮中。

陈胜看着台下沸腾的众人,向人群中的吴广,投去一个眼神。

吴广心领神会。

他像是被狂热的人群推搡着,脚下一滑,“恰好”摔进旁边的一个水洼里。

“他么的,谁把我推倒的?”

吴广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手却在泥水里摸到了一个滑腻的东西。

“嘿!这鬼地方竟然有鱼?”

他举起一条还在蹦跶的大鱼,一声嚷嚷,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不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刀剖开鱼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一块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白色东西,从鱼腹中滚落出来。

是一块绢帛!

吴广“颤抖”着双手,解开油布,展开绢帛。

上面,是用丹砂写成的七个血色大字,字迹张扬,触目惊心!

“大楚兴,陈胜王!”

人群彻底炸了!

鱼腹藏书!这是神迹!是上天预示陈胜当为王!

“陈胜王!”

“陈胜王!”

狂热的呼喊,响彻云霄。

正在这时,雨幕中,营地旁的破败古庙里,忽然燃起一团鬼火般的篝火,忽明忽暗。

紧接着,一阵凄厉的、好似狐狸的叫声,在寂静的雨夜里回荡。

“扶苏正——!扶苏天命——!”

在其他蒙在鼓里的人听来,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上苍的警示!

鱼腹丹书,篝火狐鸣!

神迹!这是神迹!

九百名役夫彻底疯狂了!

他们看着牛车上那个高大的身影,眼神从狂热,化为了虔诚与崇拜!

“陈胜王!”

“陈胜王!”

“杀了他们!祭旗!”

早已被煽动热血沸腾的九百名汉子,在陈胜的默许下,如潮水般涌向了那几名惊恐万状的秦吏。

刀光一闪,鲜血飞溅。

片刻之后,只剩下几滩模糊的肉泥。

陈胜站在高处,振臂高呼,吼出了文魁事先为他准备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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