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闻,阿房宫覆压三百里,隔离天日!引渭水穿宫苑,聚沙土成山峦!”
“此等气魄,非天神不能为,非圣君不能建!此乃我大秦国力鼎盛,威加四海之明证!”
说完,他以头触地,长拜不起。
御座之上,胡亥龙颜大悦,抚掌大笑:“好!说得好!不愧是朕的丞相!赏!”
赵高满意地看着匍匐在地的李斯,眉目含春。
他要的,不只是李斯的命,更是要亲手摧毁,这位法家集大成者,心中最后的脊梁。
李斯匍匐在地,袖中的双拳,指甲已深深嵌入掌心。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一道道正义之士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的朝服烧穿。
蜀郡,护国真君府。
与咸阳的血腥压抑不同,这里,空气中是新纸的墨香。
文魁坐在窗边,指尖夹着一张刚从咸阳传来的密报。
“宗室屠尽,功臣喋血……下一步,便是阿房宫。”
他对面,长公子扶苏一拳砸在案上,青铜酒樽都跳了起来。
“他怎敢!他怎敢如此!”
文魁将密报放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拿起笔,蘸墨。
“殿下,愤怒杀不了人。”
“咸阳的屠刀在杀人,咱们的笔,就诛心。”
扶苏猛地看向他。
只见文魁手腕沉稳,笔走龙蛇,一个个标题,跃然纸上——
《蜀郡邸报·号外》
【咸阳血夜!伪帝胡亥一日连屠十二公子、十公主!】
【功臣末路!继蒙氏之后,再有二十七名开国宿将,被满门抄斩!】
【苛政猛于虎!为修阿房宫,伪帝下诏:徭役加五成!赋税加三倍!】
写完,文魁将笔重重一顿,他没有再写一个字的评论。
因为报纸的另一版,标题同样醒目——
【喜报!蜀郡新粮种亩产破四石,万民饱食!】
【捷报!北疆蒙恬将军换回牛羊百万,士卒过冬无忧!】
一边是人间地狱,一边是人间乐土。
一边是伪帝暴政,一边是长公子仁德。
这对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该如何选。
“立刻付印!八百里加急,传遍天下!”
北地郡,长城边关。
刺骨的寒风卷着沙砾,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
烽火台下,两个披着破旧羊皮袄的老卒,正缩在背风处,分食着一块干硬的军粮。
“这鬼天气,咸阳那帮龟孙子哪知道咱们的苦。”
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卒,骂骂咧咧啃着饼。
另一个年轻的,从怀里摸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报纸,正是被商队带到北疆的《蜀郡邸报》。
“老哥,别骂了,看这个。”
报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但上面的字,这几天已经听军中识字的校尉,念了不知多少遍了。
胡茬老卒凑过来看了一眼,冷哼一声:
“看这玩意有啥用?咱们还不是在这喝西北风。再说了,蒙恬将军换回来的牛羊,你我能分到一根羊毛?”
年轻士卒却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着异样的光。
“老哥,你想想。报上说,咸阳那个新皇帝,把公子公主都杀光了,连蒙恬将军的家人都被下了大狱!”
“可咱们扶苏公子在蜀地,却让百姓吃饱了饭。咱们蒙恬将军听的,也是扶苏公子的令!”
胡茬老卒咀嚼的动作停住了,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年轻士卒的声音更低了,
“咱们在这为大秦戍边,掉脑袋的是咱们,挨饿受冻的也是咱们。到头来,他们在咸阳杀咱们将军的家人!”
他死死攥着手里的报纸,一字一句地问:
“老哥,你说……咱们这刀,这枪,到底是在为谁守天下?”
胡茬老卒沉默了。
他抬起头,望向南方咸阳的方向,眼中第一次有了迷茫......
风,更冷了。
但有些人的血,却开始热了。
陈郡,阳城县,大秦驰道工地。
自月前截获那份伪诏之后,陈胜便领着心腹兄弟,以戍卒的身份被“发配”至此。
明面上,他们是接受惩处的罪囚,负责督建驰道。
暗地里,这是文魁为他们选定的龙潜之地,一个积蓄力量、静待惊雷的绝佳舞台。
烈日如火,将黄土炙烤得几乎要裂开。
“喝!——哈!”
数千名赤胳膊的汉子,喊着统一的号子,将巨大的夯土石锤高高举起,又重重砸下!
咚!咚!
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汗水如溪流,淌过他们古铜色的皮肤,在烈日下蒸腾起白色的热气。
工地角落,一棵老槐树下。
吴广拧开水囊,猛灌了几口,粗大的喉结滚动着。
但他那双喷火的眼睛,却死死盯着远处热火朝天的场面。
“大哥!我是真的想不通!”
“兄弟们现在吃得饱,穿得暖,手里拿的是蜀郡运来的精钢利器,干活一个顶过去十个!”
“人心齐了,士气也到了顶峰!为什么还不反?”
吴广一把将水囊摔在地上。
“非要听那个文真君的,给暴秦修路?咱们这是,在为仇人卖命啊!”
他口中的大哥,
陈胜,正靠着树干,手里把玩着一柄崭新的蜀郡工兵铲。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铲身上冰冷平滑的“蜀造”铭文。
“吴兄弟,还记得咱们刚来时,监工说要挖平前面那个山包,要多久吗?”
吴广一愣,回忆道:
“那帮狗官说,至少半年,还得再填进去百十条人命。”
“现在呢?”
“现在……”吴广的气势顿时弱了三分。
“最多……一个月。一个兄弟都不会折在里面。”
“是啊。”
陈胜终于抬起眼,看向自己这位勇武有余、眼界不足的兄弟。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份被翻看得起了毛边的报纸。
《蜀郡邸报》。
“那你再看看这个。”
他将报纸展开,指着上面一幅占据了半个版面的精美插画。
吴广凑过去,瞳孔猛地一缩。
画上,是一座他毕生都无法想象的宏伟工坊。
奔腾的江水被大坝截断,驱动一个巨大的水轮,通过一套他完全看不懂的齿轮与连杆,带动上百柄万斤大锤起起落落!
火星四溅中,烧红的铁锭像个面团一样,被锻造成各种形状。
旁边还有一些配文:
【蜀郡水力锻造总坊,一锤之威,可抵千名壮汉万锤之功。】
吴广的嘴唇哆嗦着,手指不受控制地抚摸着那幅画,喃喃自语:
“这……这不是人能造出来的……这是神仙,是鬼神……”
陈胜面无表情地翻过一页,指着另一处。
“再看这个。”
窗明几净的学堂里,上百个衣着整洁的半大孩子,正跟着先生念书。
【蜀郡公学,凡蜀地子民,无论贵贱,皆可入学,束脩全免,优者,可入官府,可进工坊,鱼跃龙门。】
这几个字,让吴广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画上神迹般的工坊,看着那“人人可读书”的字眼,
再回头看看自己身后这几千号虽然精锐、却大字不识一个的兄弟,顿时气血翻涌:
“大哥,那还等啥?干脆现在就反了,大不了咱们一起去蜀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