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布被猛地掀开,露出了几十个严丝合缝的巨大木箱。
士卒用撬棍费力地打开第一个箱子。
“嘶——”
箱子打开的瞬间,帐内跟出来的所有将领,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里面,是一个造型极其古怪的铁疙瘩。
一根粗短的铁管,以一个固定的角度斜指天空,下面是一个简陋支架。
旁边,还码放着一排排拳头大小、形似铁葫芦的弹丸。
随箱的图纸上,一行注释,让所有沙场宿将,看得眼皮狂跳。
“名曰:曲射炮。可将特制开花弹,以抛物轨迹,投射至山陵之后,壁垒之内。”
抛物……轨迹?能越过山陵?
李信强压下心中的疑问,指向另一个更大的箱子:“开那个!”
箱内,是十几个浅浅的、正面呈弧形的木匣。
匣内,密密麻麻嵌满了尖锐的碎石,和淬了毒的竹签,背后是一个小小的黑火药包,连着一根细长的绊索。
附箱图纸上写着:
“名曰:石木定向雷。以震天雷为引,驱动前方扇面内,所有碎石、毒竹签,覆盖式杀伤。”
李信深吸一口气,回到帅帐,重新展开那封亲笔信,目光落在后半段。
“滇人以山林为屏障,化整为零,则我军亦当化整为零。变大军决战为精兵猎杀。”
“以熟知地形勇士为向导,组建小队,携新式火器,昼伏夜出,断粮道,焚巢穴,斩首脑……令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药方,是为大军刮骨疗毒,恢复元气。
火器,是为大军拔除獠牙,削其筋骨。
而这套全新的战术,则是将整支大军,从一头陷入泥潭的猛虎,彻底解放出来……!
李信缓缓站起身。
“来人!”
“传令!召集军中所有砲手、工兵营校尉,一刻钟内,到后营集合!我有神物,让他们熟悉!”
“另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沙盘上密集的红色小旗,
“把咱们麾下,所有哀牢勇士的名册,和军中悍不畏死的斥候名册,立刻给我拿来!”
“是时候……让那些藏在暗处的滇夷,尝尝……被猎杀的滋味了!”
三日后,滇军咽喉要道,绝壁谷。
此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滇军指挥官,立于峭壁之上,看着下方峡谷中,再次缓缓推进的秦军,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这些蠢笨的北方人,记吃不记打,又来送死了。”
“传令下去,等他们再靠近些,就让这些秦人,尝尝咱们绝壁谷的石头和毒箭!”
但这一次,事情出现了意外。
秦军阵型,在距离峡谷入口五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滇军指挥官正感疑惑。
只见秦军阵中,几十个黑乎乎的铁管子,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架了起来。
李信站在阵前,面无表情,举起了右手。
深吸一口气,心中闪过真君信中的那句话——“用炮火,跟他们讲道理。”
他猛地挥下手!
“放!”
“轰!轰!轰!轰!”
数十声沉闷的轰鸣,在狭窄的山谷中响起!
滇军指挥官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呼啸声!
他猛然抬头。
只见数十个拖着尾焰的黑色铁疙瘩,划过一道道青烟,越过悬崖峭壁,精准地……砸进了隐藏在山坳和工事后的伏击阵地!
下一秒。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此起彼伏!
灼热的气浪,带着无数钢珠和碎铁片,横扫了整个山坳!
坚固的木石工事,被炸得四分五裂!
无数滇军士兵,在接触到火球的瞬间,就化为了焦炭和碎肉!
一轮齐射。
山坳里,哀嚎声一片。
峭壁上的滇军指挥官,彻底傻眼了。他张着嘴,浑身颤抖:
晴天……天上……为什么会打雷?
不等他反应过来,李信挥舞右手,继续指挥着:
“第二轮!放!”
“第三轮!放!”
又是两轮饱和式的炮火覆盖。
绝壁谷,再无半点声息,只剩下冲天的黑烟,和血肉烧焦的气味。
“全军……总攻!”
当秦军士兵踏入绝壁谷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里,已经没有一个可以拿起武器抵抗的人。
“魔鬼!他们是魔鬼!”
经此一役,“神罚”的恐怖,如瘟疫般传遍了整个滇国。
滇军引以为傲的山地游击战,在可以隔山打牛的炮火面前,成了一个笑谈。
他们精心布置的伏击圈,又被更加阴险的“定向地雷”炸得鬼哭狼嚎。
滇军的士气,彻底崩溃了。
7天后。
当最后一轮炮火,将滇国都城的城墙,轰开一个巨大缺口时。
李信率领着士气如虹的蜀郡新军,发动了总攻。
兵败如山倒。
滇国末代君主,在王宫中自刎。
李信站在滇国王宫的最高处,俯瞰着这片刚刚被征服的土地,心中对那位远在蜀郡的护国真君,只剩下敬畏与狂热。
西南,终于平定。
那座青绿色的“神山”铜矿,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终于向它的新主人,敞开了怀抱。
蜀郡,护国真君府。
捷报,刚刚送达,府内一片欢腾。
文魁坐在书房,脸上却无半点喜色。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桌案上,另一封,刚刚从咸阳送来的密信。
“帝病于沙丘。”
“随行者,李斯,赵高。”
文魁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北方。
沙丘行宫,寝殿。
空气中,刺鼻的药石味混着一股甜腥气,飘荡在每一个角落,压得人喘不过气。
烛火如豆,将三道跪伏的身影,拉扯得如同鬼魅。
十八公子胡亥,肩头耸动,脸色惨白。
李斯将头埋得极深,但那双拢在袖中、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慌。
唯有中车府令赵高,像一尊石雕,跪得纹丝不动。
他的眼角余光,却死死锁定那张巨大的暖玉龙榻。
那位横扫六合的至尊,此刻只是一具枯瘦的躯壳。胸膛的起伏,比风中残烛还要微弱。
即便有那位神秘的“护国真君”文魁,献上了匪夷所思的“科学养生法”,一度让陛下焕发了生机。
可数十年丹砂水银的侵蚀,早已将这副龙体掏空。
天命,终究不可违。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来。
始皇帝猛地睁开了眼,那双曾让天下英雄俯首的龙目,此刻只剩下最后一点浑浊的余光。
它费力地转动着,越过瑟瑟发抖的胡亥,越过心思万千的李斯,
最终,定格在了离他最近的赵高身上。
“赵……高……”
龙榻上的声音嘶哑,仿佛破旧的风箱,
“奴才在!”
赵高“咚”的一声,额头重重叩地,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传……朕遗诏……”
来了!
赵高的心脏猛地一缩,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始皇帝的声音气若游丝,嘴唇微微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