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呵呵……”
赵高将那只青铜龙纹爵,随手扔在案几上,
然后,从怀中取出一物,用两根手指,轻轻推到胡亥面前。
那是一块令牌。
玄铁打造,入手冰凉。
上面只刻着一个图案——一只正在结网、面目狰狞的蜘蛛。
胡亥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图案?是罗网组织?
“公子以为,老奴……真的失势了?”
赵高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魔鬼在耳边低语。
“这张网,从未失效。”
“现在,网上最致命的三只毒蛛,听我号令。”
他一字一顿,吐出三个足以让天下震动的名字。
“惊鲵。”
“掩日。”
“玄翦。”
胡亥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一把抓住令牌,冰冷的触感,让他因激动而颤抖的身体稍稍安定。
“老师……我们该怎么做?”
“想要直接动文魁,很难!”
“他深居蜀郡,经营得如铁桶一般,身边更有李信新军拱卫。硬碰,不明智。”
胡亥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压下几分。
“但是……”赵高扯了扯嘴角,一丝冷笑挂在脸上。
“一棵大树,想让它死,不必直接砍掉主干。我们可以先剪除它最粗壮的枝干。”
他嘴角噙笑,看着胡亥,一字一顿:
“比如……您那位,仁德宽厚的,好大哥。”
“扶苏?”
“没错。下一次在咸阳城外的兰池集会,他将与儒生清谈,彰显贤名。”
“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胡亥猛地站起,脸上的绝望一扫而空,
他仿佛已经看到,扶苏被父皇怒斥,被天下人唾骂,如丧家之犬般被逐出咸阳!
咸阳,此时已杀机暗涌。
千里之外,蜀郡都江堰,却是另一番场景。
巨大的水轮发出震耳轰鸣,带动上百台结构精密的纺织机,发出“咔嚓、咔嚓”整齐划一的巨响。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水汽与棉絮混合的、独属于工业时代的气息。
文魁,正站在水力纺织工坊的二层走廊上,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悄然登上望楼,单膝跪地。
“真君,咸阳急信,长公子扶苏亲笔。”
文魁接过密信,是扶苏那熟悉的笔迹,字里行间充满了喜悦与振奋。
“兰亭雅集,盛况空前,天下名士毕至,苏幸为上宾……”
信中说,咸阳儒生名士将于曲江池畔,举办一场空前盛大的“兰亭雅集”,届时天下英才齐聚,
而他已被推举为雅集首席,前些天回咸阳,正是为了筹备此事。
文魁的嘴角,原本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随着目光逐字扫过,那笑意一寸寸冷却。
兰亭雅集?
儒生盛会?
皇长子扶苏?
这三个词,在咸阳权贵眼中,是文治昌明的盛景。
但在他眼中,却瞬间勾勒出一座用鲜血和阴谋砌成的——修罗场。
“来人。”
一名亲卫无声步入。
“将‘天井’密探,半月内自咸阳传回的所有卷宗,全部取来。甲字一号密级。”
“喏!”
一炷香后。
带着火漆印的密信,堆满了文魁的书案。
他没有逐一翻阅,径直从卷宗堆中,精准地抽出几卷。
他的目标,只有几个名字。
【雅集倡议者:大儒孙舆。其侄,曾受学于赵高。】
【场地提供者:名士王肃。其妻族,与咸阳令阎乐有姻亲。】
【雅集联络人:博士李斯年。三年前,由公子胡亥举荐。】
一个个看似无关的名字。
一条条隐藏在卷宗深处的人脉。
文魁提笔,在一张蜀纸上,用朱砂将这些名字飞速串联。
数条红线,如百川归海,最终都指向了两个名字。
——胡亥。
——阎乐。
而这两个名字的背后,永远站着一个阴魂不散的影子。
——赵高!
“啪。”朱笔被轻轻掷入笔筒,发出一声脆响。
文魁闭上眼,靠向太师椅的椅背。
整个剧本,已经在他脑海中清晰上演。
雅集之上,酒酣耳热,所谓“六国余孽”会惊现当场。
紧接着,从扶苏或其亲信身上,恰好搜出与余孽勾连的“铁证”。
人证、物证俱在。
在场的数百名大秦儒生,将成为最无懈可击的旁证。
他们会亲眼见证,这位素有仁德之名的皇长子,如何“勾结叛逆,意图篡位”。
届时,百口莫辩。
始皇帝再如何爱重,面对天下士子的“亲眼所见”,也只能挥泪斩子,以正秦法!
“赵高,阉贼,好一招杀人诛心!”
文魁睁开眼,重新从笔筒中拿出朱笔。
“称病,速归,切勿赴会!”
八个字,一挥而就。
信鸽划破夜空,八百里加急,飞向咸阳。
然而,三日后等来的回信,却让文魁的心,沉入了谷底。
扶苏在信中表达了震惊与后怕,但字里行间,更多的却是犹豫。
“焚书之后,儒脉凋零,此乃重聚士子之心良机。苏若临阵而退,何以取信天下?前功尽弃,岂不可惜……”
“呸,愚蠢的善良,迂腐的仁德!”
文魁低声自语,缓缓站起身,在室内踱步。
陷阱……
既然无法阻止扶苏,踏入陷阱。
那就把陷阱,变成他的舞台!把这场必杀局,变成他登顶的阶梯!
文魁的脚步,猛然停住。
他再次坐回案前,铺开一张全新的蜀纸。
“公子,既执意前往,魁,不再多言。然,须依我三策行事,但有一步错漏,神仙难救!”
“其一:立赴蒙氏府邸,借百战锐士一百人。换便装,混入雅集,为君之盾!”
“其二:传令《蜀郡邸报》咸阳分社,善丹青之画师,以‘为陛下记录雅集盛况’为名,将场中每一人,尽数录于纸上!”
“其三,亦是此局之胜负手!”
文魁写到这里,微微一顿,蘸满浓墨。
“雅集过半,气氛鼎沸之时,请公子当数百名士之面……”
“代陛下,赐宴天下!”
同一时刻,中车府令府。
胡亥与赵高相对而坐,温酒对弈。
“老师,鱼儿……上钩了吗?”胡亥有些急不可耐。
赵高落下一子,截断黑棋大龙,嘴角噙笑,仿佛早已成竹在胸。
“长公子府刚刚传出消息,扶苏已命人备车,如期赴宴。”
“呵呵,我这憨大哥,他还真敢来?”
“他会的......扶苏此子,惜名胜过惜命。”
赵高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他那愚蠢的仁义和可笑的名声,就是咱们给他准备的、最牢固的枷锁。”
“惊鲵他们呢?”
“放心,罗网三大杀手,早已就位。”
“只等我杯酒为号,便让这位长公子,血溅五步,身败名裂!”
胡亥落下棋子,直眼逼视赵高:
“不知,老师有几成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