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郡,侯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尖锐的嗓音,打破了府邸的宁静,内侍高声宣读着来自咸阳的旨意。
“兹有关内侯文魁,护驾有功,智计无双……加封护国真君!”
“位在三公之上!见君不拜,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府内,扶苏激动得满脸通红,紧紧抓住文魁的手臂,声音都在颤抖:
“文师!人臣之极!此乃人臣之极啊!”
李信等武将也是满脸狂喜。
文魁定下心神,接过圣旨与密信,谢恩,动作沉稳得让扶苏都感到一丝诧异。
书房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
他没有看那份光宗耀祖的圣旨,而是直接展开了私人密信。
“真君既有通天之能,可知……长生否?”
长生?终究还是来了。
答“能”,是欺君。
他要用无数谎言去圆一个谎,直到被彻底榨干价值,死无葬身之地。
答“不能”,更是欺君。
一个连长生都解不了的“真君”,一个刚刚靠“神启”救驾的“神人”,始皇帝的信任会瞬间崩塌。
窗外阳光正好,文魁却感到,站在了万丈悬崖的边缘。
他将自己,关进了密室。
整整三日。
三日后,咸阳,章台宫。
始皇帝独自一人,在空旷的大殿内来回踱步。
自博浪沙遇刺归来,那被铁锥击毙的六匹御马,便成了他夜夜惊醒的恶梦。
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对长生的渴望,与日俱增。
“陛下,蜀郡八百里加急。”
一名内侍,小心翼翼呈上一卷黑漆密封的信件。
始皇帝猛地停步,挥退了所有人。
诺大的宫殿,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和拆开火漆时那细微的“噼啪”声。
信,展开了。
开篇第一句,就让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启禀陛下。臣以为,世间所谓长生,非只一种,当有三境之分。”
“三境?”
始皇帝眉头微蹙,带着审视,继续往下看。
“其下者,肉身不朽。此法求肉身永存,与天地同寿。”
“然,生老病死,天道之常。强求此法,无异逆天,非人力可及,亦非……明君之所求。”
“非明君所求……”
这话很刺耳,却像一盆冷水,让他因恐惧而燥热的头脑,冷静了几分。
逆天而行……他扫平六合,自认顺天应人,又岂能去做那等蠢事?
他压下心中一丝不甘,目光移向了第二境。
“其中者,功业不朽。陛下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书同文,车同轨,北击匈奴,南征百越……此不世之功,早已功盖三皇,德高五帝!”
“纵万年后,陛下赫赫威名,亦如日月星辰,永耀史册,与国同休,与世长存!”
“好!”
与国同休!与世长存!
这,才是他千古一帝该有的气魄!
对肉身腐朽的恐惧,瞬间被这股宏大的功业豪情,冲淡了大半。
他的心,已经信了七分。
他迫不及待地,看向了那所谓的……最高境界。
“其上者,曰——血脉不朽!”
血脉……不朽?
“陛下血脉,天命所归,万世之基!若能使大秦帝国,长治久安,传万世不绝……”
“试问,若有一日,九州四海,皆为嬴姓之土;万代子民,皆为陛下之孙,此等不朽,岂是区区一副皮囊所能比?”
最后几个字,让始皇帝愣住了。
他仿佛看到了一幅从未想象过的画卷。
他的子孙,扶苏,扶苏的子孙……一代又一代,坐在这片由他打下的江山上。
大秦的黑龙旗,飘扬千年,万年!
他的姓,他的意志,在这片土地上,永远流传!
这……才是真正的永生!
“哈哈……哈哈哈哈!”
始皇帝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在大殿中回荡,充满了茅塞顿开的畅快!
他明白了。
这位“护国真君”,没有欺骗他!
他只是为自己,为大秦,指出了一条……更加光明,也更加伟大的长生大道!
笑声停止,他目光灼灼地看回信件的末尾。
“陛下欲求功业与血脉不朽,则龙体康健,乃万世之基。”
“方士金丹,内含丹砂水银,非但无益,反是饮鸩止渴!恳请陛下,即刻停用!”
“臣已为陛下定制真君养生录,并请命蜀郡医学院医和,率医者团队入咸阳,为陛下固本培元,调理龙体,以求延年益寿,亲眼见证……大秦万世!”
看完最后一字,嬴政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心头那块压了多年的巨石,被彻底搬开。
“来人!”
一声怒喝,内侍连滚带爬地入殿。
“传朕旨意!”
嬴政一掌拍在龙案之上,声音威严。
“宫中所有方士,尽数下狱!查抄所有金丹,当众销毁!”
“准护国真君所请,命蜀郡医和,即刻赴咸阳,组建皇家保健院,全权负责朕的饮食起居!”
“以蜀郡为蓝本,颁行天下,定为始皇新政!所需钱粮人事,朝廷全力支持!有敢阻挠者,以叛国论处!”
一道道旨意,如狂风般席卷了整个咸阳。
角落的阴影里,中车府令赵高听着内侍传来的旨意,那张涂满脂粉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他知道,自己完了。
文魁,已经不是一个臣子了。
他成了始皇帝心中,一尊不可动摇的……神。
就在文魁彻底化解长生危机,将自己的改革与帝王最高追求,完美捆绑的同一时刻。
他脑海中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每日情报刷新——】
【今日情报:赵高深知大势已去,已于三日前,通过女婿阎乐,秘密接触十八公子,胡亥。】
【阎乐正通过旧部,联络“罗网”组织残余势力,图谋……不轨!】
文魁舒展的眉头,再次拧紧。他走到窗边,望向了东边的咸阳。
咸阳,公子府。
“砰”!一声脆响,
价值连城的青铜龙纹爵被摔在地上,磕扁了一个角。
“凭什么!”
胡亥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眼赤红,死死盯着对面那名大太监。
“老师!你告诉我!”
“那个叫文魁的乡野村夫,凭什么封为护国真君,位在三公之上,见君不拜?”
“我那个只会装仁义的好大哥,又凭什么得到父皇青睐?”
“而我!我胡亥!最像父皇的儿子!却要被当成猎物一样圈在这里!”
他每说一句,拳头就攥紧一分,
对面的赵高,仿佛没看见胡亥的暴怒。
直到胡亥的咆哮声渐渐平息,他才弯下腰,拾起青铜龙纹爵,用自己的衣袖,擦拭上面的酒渍。
“文魁?一件酒器罢了。”
“即便如此,我还能怎么办?”
胡亥颓然坐倒,声音嘶哑,
“扶苏有蒙恬的兵权,有那妖人的奇谋!你我二人,皆被父皇厌弃,闭门思过,自身难保!”
说着说着,他眼中最后的光,也熄灭了。
“咱们,还有希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