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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魁异常平静,走到水池边,伸手捞起一捧失败的纸浆,在指尖捻了捻,

“不……不是失败。”

“是捣得还不够!筋骨虽断,纹理记忆仍在!要再捶打,彻底抹去它身为麻、身为草的过去!”

他转向李二郎:“水力锤,加到最大!再捶两个时辰!”

“咚!咚!咚!”

这一次,仿佛与天争,那沉闷的捶打声,带着一股不破不立的决心!

两个时辰后,石臼中的原料,变成了细腻无比、如同米糊一般的纸浆!

文魁亲自走到水池边,拿起竹帘。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王宗师也下意识瞪大了眼睛。

文魁手臂平稳,将竹帘探入、抬起,动作行云流水。

这一次,奇迹发生了。

一层薄如蝉翼,附着无数细密纤维的纸膜,完整留在了竹帘上!

在水光的映衬下,好像洁白的丝帕!

“天……天啊!”一名年轻工匠激动地大叫起来,“成了!真的成了!”

工匠们一拥而上,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狂热!

王宗师更是踉跄着上前,死死盯着那张湿润的纸膜,浑身颤抖。

他伸出那双摸过无数名贵木料的手,想要触摸,又停在了半空中:担心一碰就碎。

纸张被火墙烘干后,文魁拿起一张,手感轻便,质地坚韧。

他拿起毛笔,饱蘸浓墨,在那张蜀纸上,写下了八个大字:

“始皇新政,利在千秋!”

墨迹迅速吸收,却未散开,字迹清晰,黑白分明!

当最后一笔落下,

“呜哇——!”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压抑许久的呐喊!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巨大欢呼,席卷了整个工坊!

“成功了!咱们成功了!”

“神物!此乃神物啊!”

“天佑大秦!天佑蜀郡!”

王宗师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侯爷!老朽有眼不识泰山!此物……此物足以改天换地!老朽……心服口服!”

钱铎也忘了哭穷,一把抢过一张废弃的边角料,翻来覆去地看,

“这么轻……这么薄……一车竹简的字,怕是几斤纸就够了……”

“天啊,一年能省多少钱?这是在造金子啊!”

文魁手捧那张,散发着墨香的“蜀纸”,目光穿过狂喜的人群,投向工坊的另一角。

那里,正摆着几块闲暇时,他亲手雕刻的几个秦篆……试验木板。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

他要……让文字,活过来!

三日后,咸阳,章台宫。

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奏疏,与一卷轻薄柔韧的“神物”,呈到了始皇帝案前。

刚展开柔韧的蜀纸,始皇帝的眼中,就闪过一丝讶异。

当他看到那八个墨迹清晰的秦篆——“始皇新政,利在千秋!”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蜀纸……”

他口中喃喃,反复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字眼。

奏疏中,文魁写明了此物的原料、工序,及其“价廉、易得、书写便利”。

更重要的是,奏疏结尾:

“若政令、律法、经义、史册,皆书于此物,则天下士子,人人可学,大秦教化,将传至帝国每一寸疆土!”

始皇帝眉头一皱,顿时愣在原地!

焚书坑儒,为的是一统思想。

而这小小的蜀纸,竟能以千百倍的效率,将他的思想,烙印进万民心中!

“好!好一个文魁!”

始皇帝霍然起身,龙颜大悦,声震梁柱!

“传朕旨意!赏关内侯文魁,食邑再增一千户!命其总领蜀郡工坊,所需钱粮人力,皆不受限!”

“再传淳于越,即刻动身,代朕……亲赴蜀郡,见证此国之重器!”

当圣旨与淳于越的车驾,浩浩荡荡抵达火井工业园时,

文魁的第二个计划,已悄然启动。

他将扶苏淳于越,以及李二郎等工匠,引入了一处新建的地下工坊。

火把,将地底照得亮如白昼。

“侯爷,蜀纸已是天工开物,为何还要如此隐秘?”李二郎不解地问。

文魁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扶苏。

扶苏温文尔雅,但眉宇间,已有几分未来储君的沉稳,他看着手按剑柄的锐士,若有所思:

“文侯是担心,此物……亦是一柄双刃剑?”

文魁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错。它能承载圣贤教化,亦能散播六国谣言。”

“纸,只是载体。接下来要做的,是为这个载体,配上一把……足以撼动天下的快刀!”

他走到工坊中央的长案前,那里,摆着一块雕刻了一半的梨木雕版。

对面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人称石翁,乃蜀中雕版第一人。

蜀郡诸多重要典籍,皆出其手。

“石师傅,此版,若要刻一篇百字短文,需多久?”

石翁闻言,干瘦的胸膛微微一挺,脸上露出一抹傲然。

“此等雕版,若由老朽操刀,也需三日之功。这还得是……上天眷顾,手下不曾滑错一刀。”

“若错一字呢?”

“满盘皆废。此版,便只能劈了当柴烧。”

文魁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泥块。

那泥块,经过烈火的烧制,坚硬无比。

而在它的顶端,赫然是一个反写的秦篆“之”字!

“如果……”

文魁看着目瞪口呆的李二郎,

“我们不刻文章,只刻字呢?”

“把每一个字,都变成独立的印章。需要什么文章,便将对应的字,排列组合起来。”

“如此一来,一版可印万篇文章!一字错,换一字便可!”

“这……”

李二郎,连同他身后所有的工匠大师,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这个想法,简单到极致,却又……颠覆了传统!

他们穷尽一生,钻研如何将一篇完整的文章,完美地复刻在木板上。

却从未想过……

将文章的根基——字,给彻底拆开!

这……这是对仓颉先师的亵渎!是对行业的践踏!

“荒谬!”石翁气得浑身发抖,

“字有风骨,文有神韵,岂能如稚童玩闹般,随意拼接?”

“正是!”

“此乃旁门左道!雕虫小技!”

反对之声,此起彼伏。文魁对此,早有预料。

他看向唯一没有说话,却陷入深思的扶苏,和一脸鄙夷的大儒淳于越。

“公子,先生,你们……也觉得是旁门左道吗?”

扶苏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那个小小的泥活字,反复摩挲,

淳于越,则抚着胡须,冷哼一声:

“君子不言利,不语怪。此等奇技淫巧,恐乱人心,非大道也。”

文魁笑了,转过身,看了看石翁,又看向其他工匠,

“大道,还是小道,事实,会给你们答案。”

“现在,听我号令。”

“烧制百字,以为见证!”

在文魁的强势命令下,在扶苏的默许中,

工匠们虽心怀不满,也只能压下所有情绪,按照吩咐,

用胶泥,捏出一个个独立方块,刻上反写的秦篆,再送入窑中,一一烧制。

一个时辰后。

一堆歪歪扭扭的泥块,被摆在了长案之上。

淳于越看着桌上的泥块,几道皱纹浮上眉头。

“文侯,用……这些?”

“真能排出一篇字迹工整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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