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
晨光透过九重天穹般的藻井，在蟠龙金柱上流淌出暗哑的光。
林野身披十二章纹龙袍端坐龙椅，冕旒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将群臣的面容割裂成斑驳的虚影。
阶下数百文武按品阶肃立于左右两列。
朝会以丞相高仁起头，照例述说目下文字律法等各方面统一进度的可喜。
紧接着是其他各官员的启奏，林野挨个听完，需要批复的也当即给了批复。
朝野上下，可谓一片祥和。
国事议完，众臣也都准备愉悦的下朝。
却听高座之上的林野亦是神情愉悦的开口道：“诸卿，今日朕还有一事需与各位商议。”
众朝臣闻言忍不住眼神互有交流起来。
以往林野在朝堂上说出此言，皆是提出种种利国之策，从而一次又一次的将秦国推向了新高度。
因此在场除了已经知情的高仁以外，皆是喜笑颜开做出洗耳恭听之状。
“想必众卿也知晓，朕的爱妃于前几日身染重疾，朕心忧如焚。为此，朕张贴皇榜，广邀天下能人异士，幸得公孙道长应召而来。”
“道长赐朕爱妃灵丹，使其从生死关头脱险。”
话毕，朝臣虽不知林野为何说起此事，但也是各种恭祝，嘴中“皇恩浩荡”、“陛下天恩，福泽娘娘”轮番输出。
接着便听林野继续道：“公孙道长乃得道高人，朕与他相谈甚欢。”
“而朕亦从道长那得知一事——”
众臣闻言，皆屏息凝神，竖耳细听。
“这世间竟有长生不老丹。”
“且道长是能炼此丹之人。”
说着，林野给了高仁一个眼神。
丞相高仁立刻会意，行礼道：“陛下——”
“臣以为陛下之功，可称千古一帝。若能让道长炼此长生丹药，陛下得长生久视，必能福泽万民。”
众人在丞相的起头下亦是连连称是。
虽说其中有人并不相信所谓的长生丹存在，比如赵费，但林野是千古一帝的言论他们没人有意见。
再者，道长能炼长生丹药便让他炼就是，若是能成，左右不过能印证丞相的“福泽万民”。
故此，群臣无人有反对之言。
然紧接着就听林野道出轰天大雷：“道长言，欲炼此夺天地造化之丹，非寻常之地可为。故此公孙道长经过数夜测算终是确认，唯有无崖山一处，龙气至纯至盛，乃天地造化所钟，可筑‘丹宫’炼此丹药。”
“无崖山？！”
这三个字如同两道冰锥，狠狠刺入所有朝臣的耳膜，方才还祥和的气氛瞬间冻结、碎裂！
无崖山！
众臣皆知正是皇陵所在！
陛下竟然要在此等事关国运之地，为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丹大兴土木？
群臣只觉眼前一黑，一股血气直冲脑门。
然帝王在上，他们顾及身份又不敢做这第一人。
更不要说方才林野言及炼丹时他们皆是欣然接受之态，现在皆是一口气不上不下，越发难受。
就连吴清赵费都相互对了下眼色，不过两人常随林野征战，知晓陛下行事一向周全，故此都觉得陛下定有其他打算。
费仁是百官之首，戏自然也要从他开场。
他佯装面色沉重地踏出班列，声音带着郑重：
“陛下！无崖山乃我大秦皇陵重地。是我大秦龙脉气运之根基，岂能……岂能因一道士之言，便在皇陵之上动土？此乃动摇国本之举。”
“还望陛下明察！三思！”
谏议大夫此时脸色煞白，他也随后出列，声音激动道：
“陛下！无崖山龙脉，乃我大秦立国之基，万民仰仗之气运所系！皇陵选址于此，正是为了镇守龙穴，保我大秦江山永固！若在其上大兴土木，开山破石，修筑喧嚣丹宫，必将惊扰龙脉，损伤地气！此非一陵一地之事，实乃动摇社稷根基，祸及天下苍生之滔天大祸！陛下！万万不可！请陛下速速收回成命！”
户部尚书在听到“无崖山”和“丹宫”几个字时，就已经面如死灰。此刻，对社稷倾覆的巨大恐惧压倒了一切，于是紧接着开口道：
“陛下！陛下明鉴！”
“无崖山……皇陵重地，山势险绝，猿猴难攀！若依那……依那道长所言，要在其上修筑‘丹宫。’”
他脑中飞速盘算着开支，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开凿险峰，铺设通天栈道，运送万钧巨石巨木，征发徭役……“
“陛下！那绝非数千民夫可成！恐需征发……征发举国壮丁数万！
“所需金银……臣……臣斗胆预估，至少需万万两白银之巨！”
“万万两白银？！”朝堂上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户部尚书的声音还在继续：
“陛下！那道长轻飘飘一句‘龙气所钟’，便要倾尽我大秦国力吗？”
他豁出去了，抬起头，眼中是孤注一掷的悲愤：
“陛下！此非炼丹！此乃焚我大秦之薪，煮那妖道一己之私欲！长此以往，民力枯竭，怨声载道，国库荡然！强秦之基业，必崩于陛下之手！陛下！三思！万万三思啊——！”他伏地痛哭，似有以死谏之态。
阶下，几乎所有朝臣都跪倒在地，悲呼、叩头、泣血谏言如潮水般涌来。
矛头不仅指向了在皇陵动土的荒谬，也直指那提出此议的“妖道”公孙衍。
“陛下！丹宫建不得啊！”
“陛下！请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天下苍生为念！”
“陛下！诛妖道，保皇陵，安天下！”
“陛下！……”
一时间，金銮殿上跪倒了一片。悲呼、叩头、泣血谏言此起彼伏，方才的祥和荡然无存，只剩下满殿的惶恐、悲愤与绝望。
几乎所有朝臣都站了出来，反对之声如潮水般涌向丹墀之上的帝王。
高踞龙椅的林野，脸上的愉悦之色渐渐敛去。他看着阶下伏地叩首、群情激愤的臣子们，冕旒下的眼神变得幽深难测，唇角那抹弧度也缓缓拉平。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那些声嘶力竭的“天谴”、“国运”、“祖宗规制”。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那些悲愤的声音在回荡。
良久，当反对的声浪稍稍平息，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和叩头声时。
林野脸上神情故作震怒。
然后，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