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他们每天都出海潜水，造访各个潜点。观赏温顺而巨大的鲸鲨，浑身上下布满状如繁星的斑纹。以及有两个成人合抱那样巨大，好像水下的热气球一样的狮鬃水母。它们的头部和触手有节奏的摆动，梦幻一般的上浮和前进。
莫莉带着约翰铎尔在水下见识了一米多大的巨型贝类和其他种种突破想象的奇景。他们还曾偶遇一只小须鲸，身上披着一副破烂不堪的渔网，渔网的边缘在它的两鳍上割开了深深的口子。莫莉亲手割掉了缠住鲸鱼的渔网，目送那只小须鲸如释重负的游开。
他们一起潜水的时间如此之长，频率如此之高。以至于约翰·铎尔估算，自己就算回到岛上，至少也要有好几天不适合坐飞机离开了，以免高空飞行时气压降低诱发减压病。
傍晚他们会在游艇上用餐，品尝那些简单而且口味诡异的本地料理。之后莫莉一般会待在甲板上吹风，一根接一根的吸烟。约翰饭后会先健身一个小时，然后去甲板上转转，和莫莉有一言没一语的聊到深夜。
这晚他放松的躺到甲板边的躺椅上，有些游客看到他健硕的肌肉和伤疤不由得离得远了一点，反倒落个清静。另一张躺椅上，莫莉点点头，示意知道他过来了。
和之前一样，还是莫莉倾诉，约翰倾听。
这次她没头没脑的讲起自己的家庭，还有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十五岁那年暑假，她曾经和男友离家出走，躲在阿姆斯特丹郊外的一家老旅馆里。那儿的电梯已经至少十年没工作了，而且排水管老是堵塞。
有一群马蜂在旅馆顶上的手机信号基站筑起了巢，有人的脑袋那么大，蜂群飞舞，像微型直升飞机那样围着垃圾堆里变质的东西嗡嗡叫。莫莉被马蜂蜇了的那天晚上，她和男友每人喝了一打勃艮第啤酒。
“我当时歇斯底里的高喊：把这些小王八蛋干掉！”她模仿自己当时那种语气，眼睛变得黯淡。“烧了它们！”
莫莉接着回忆，她和男友用酒精点火，结果只是烧着了马蜂窝，以及通讯商的手机基站。被烧焦的蜂巢落了下来，露出那灰色纸片一样的壳下面掩盖着的东西。恐怖。螺旋形的繁殖工厂，台阶式的孵化巢室，尚未孵化的马蜂在不停地扭动，展示出成长过程的各个阶段，从卵到幼虫，再到小蜂，最后成年。嗡嗡叫的马蜂猛的窜了出来，像一团黑色的云。
“他是个白痴，我叫他去烧马蜂，他却把蜂窝给烧了。我告诉他，马蜂没被烧死，你只是把蜂巢毁了。它们会飞来咬死我们的！”
约翰·铎尔随意的附和着她，“显然它们没做到。”
“是啊，”莫莉回应道，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她把快吸完的烟屁股按在烟灰缸里。“说起来我挺怀念那段日子的。”
“那你们怎么分手的，”约翰感到好奇。从甲板的躺椅上支起了上身，看着莫莉。“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洗耳恭听。”
“我们没有。”莫莉又点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他是个加密货币中间人，替黑帮干活儿……总之，我们后来惹上了不该惹的人。我们辗转世界各地，躲避追杀，在每个地方停留都不超过几个月。”
“但最终，一个赛博忍者追上了我们。”她躺在躺椅上，看着星空，以及海天相接处浮空城留下的黑影。“和传说里的一模一样，浑身上下几乎就没有有机成分，全部被人造器官替代了……夜视能力，红外线，热成像，X光，人造记忆金属肌肉，那鬼东西要什么有什么。他内置的天线定位了我们的信号，然后杀上门来。”
“一切安静的可怕，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个赛博忍者就已经完成了他的委托。”莫莉继续回忆。“末了，那鬼东西朝着我走来，脚步完全寂静无声。”
“我当时吓的心跳都停了，心想这大概就是我的死期了……”她吐了个烟圈，“结果，那个赛博忍者只是看着我，就那么静静的待了快半分钟。最后，他以几乎微不可见的幅度点了点头，然后身体逐渐模糊，和背景融为一体。”
“光学迷彩？”约翰·铎尔记起自己在网上搜索时浏览过的湿件列表，猜测到。
“大概是吧，那个忍者浑身上下仿佛流水一样波动，然后就消失不见了。就像雨中的泪。”
赛博忍者……听起来是需要留意的危险敌人，妈的，搞不好那些错位者接下来就会派来一个追杀我，或者两个。约翰想到。
“我报了警，但没人相信我的话。”莫莉又抽完一根烟。“他们告诉我，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赛博忍者。我看到的都是幻觉。”
“都是些官样屁话，每当上面想掩盖什么的时候都会这么说。”约翰评价道，挪了挪姿势。“我相信你。”
“谢了。”
“对了，你那个男朋友。他叫什么？”约翰随口问道。
莫莉沉默了一会儿，就在约翰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她从躺椅上站起来，“他和你一个名字。约翰尼，我的约翰尼。”
晚上，虽然和先前一样热情如火，但他们谁都没再说什么。
第五天的上午，物美价廉量又足号载着一船的游客回到科隆岛。
一下船，潜店的老板，一个头顶已经秃了的法国男人急匆匆的来见来见约翰和莫莉两人。有游客在潜水过程中意外死亡，会极大的损害店里的生意，所以老板对此极为关心。
两人早就对好了口供，隐瞒了在水下发生的真相。一口咬定这就是一起平常的潜水事故，他们在水下遇到了肉食性鱼类的攻击，那美国佬自己在水底突然不受控的上浮，双肺破裂。而约翰自己的BCD和气瓶也是那时候丢失的。
老板估计猜出来了事故背后另有隐情，但他是个聪明人，懂得少管闲事的道理，没有多问。最后，他只是告诉两人，尸体已经送去相熟的医生那里做尸检了，而警察和保险公司的人要一两天后才到。
“倒是省了不少事。”从潜店老板那儿离开后，约翰边走边对此评价道。“警察们似乎并不怀疑这起事故。”
“菲律宾国家警察，你还能指望什么？”莫莉回答，栈桥被两人踩得嘎吱嘎吱作响。“这岛上的警察连装备都不齐全，遇到网络犯罪还要跑去民都洛岛报案。”
“那就好。”约翰点点头。
应该找个机会再溜回医院一趟，调查一下自己的来历，谁付钱把自己困在那里的。另外，自己还得想办法继续在网上调查外道天堂的事情。以及弄张假护照好买机票离开这座岛。
要是有机会，最好也给自己弄个攻击性湿件。这东西太有用了，要是自己也有门声波炮或者电击器，应付起杀手就轻松多了。
“他们吊销了我的潜导执照，这几天我都没什么事可干。”莫莉停下来，转身对约翰说道。“我要去梅罗纹加那儿一趟，那个帮我们伪造验尸报告的人。你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