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尔和罗圣消失了？
开完“肃乱”部署大会之后，似乎一切并没有按照会议上的部署进行，照理说，特派组应该秘密去往朔月区与大部队汇合，给反叛者打下埋伏。鹰迪州本地人员已经按要求就位，但特派组只有四位灵法师到达了朔月区，他们下车的时候，发现同伴都没跟来，也是一脸疑惑。其实特派组其他人都去了别的地方：惊雷旅的修离们调到了鲨湾营地，两个物法师去政府部门报到，郭尔和罗圣不知所踪。
索江和谨辉分别将此情况告知了呼洛和庞达家，呼洛家的家主呼洛启明捂着茶杯沉思半晌，说：“他们一定是在利德的密林庄园。”一旁的母亲裴娜说道：“也好。”
几乎同一时间的另一个地方，庞达也说了一句：“也好。”
“怎个好法？”谨辉问。
“我们原先的计划，是要利用特派组激化桃桃与民众的矛盾。所以桃桃也很聪明，派了非本势力的人来，而且是神佑一族。神佑一族的人，我们本来就不好得罪，偏偏这个郭尔与罗圣已经是神佑一族中的佼佼者，偏偏我听说他们和那个徐可力支、墨环都是死党，这个小团体，在千渡城被称为天团，他们几个在整个大陆可以横着走。若是今天给他们挖坑，明天他们会拿我们的尸体填坑，我们不要上桃桃家的当。现在特派组没有按计划调遣到前方，加上郭尔的消失，说明他们已经知道概况，我们无端树敌非明智之举。不如就照动乱之前的模式跟桃桃家耗下去，等罗圣、郭尔离开。相信郭尔不是笨人，他不会甘当桃桃家的工具。通知各路人，让着点他们，不要拖他们下水。”
“所言极是。”谨辉说。
呼洛家这边，裴娜对呼洛启明说了她的见解，与庞达相似。
而典冈那边，是通过鹰迪州府的一名老委员知晓情况，典冈分别向鲨湾营地、安全署、卫生署发出密函，让亲信们从特派组其他成员嘴里套点消息，同时也吩咐所有人员：暂时按兵不动，停止闹事。
就这样，三家未经约定地作出了近乎相同的决策。
郭尔和罗圣在大会之后就乘上马车消失在月港城东南茂密的林区里，回到利德提供的秘密住所。
他们要整理行装周游鹰迪州全境，先从农村开始，走遍鹰迪州大多数村县，然后回到月港城，考察整个工商业。
罗圣很舍不得，昨夜他也得到两个漂亮的小奴，而今天又要离她们而去，不过他对郭尔的任何决定都无条件接受。
“我倒是愿意跟你去到处走走，了解这边的情况，别忘了我也是穷人家出身。”罗圣说“不过现在我这身材，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郭尔把罗圣的两个小奴叫来，和自己的两个小奴站成排，四个漂亮的小奴如同一串黑珍珠。郭尔指着罗圣，问道：“你们看这个大块头，满身厚皮，出街怎么能不被人轻易注意到呢？”
一个小奴说：“没关系，鹰迪州很多西诸国来客，皮肤黝黑身材硕大的多了去了。神将只要穿个花衬衣和大宽裤，戴个遮阳帽，脸和手臂、小腿上抹点白霜，戴上绸袖，旁人一般不会太注意。”
“哈哈，就按你们说的办，你们慢慢给他打扮，然后务必在今天教会他，往后一段时间，他得自己弄这些事。今天貌似走不成了，明早再出发。”郭尔说着，让几个小奴给罗圣乔装，自己走到书架边浏览，想发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果不其然，找到了鹰迪州的州地图和月港城的城区地图，正是他想要的东西，他打开细细查阅，用那天生超强的大脑把整幅地图一点点记下。
此时郭尔感觉到有人从走廊靠近，便问罗圣：“谁来了？”
“州长和管家，带着另一个人，一共三人。”罗圣答道。
过了一会，敲门声响起，一小奴去开门，果然是州长与管家，身旁还站着一个人，昨晚宴会上见过，今早的部署大会也见过——四年前从修灵院业满的灵法师费德罗。
利德说：“你要的灵法师，我给你带来了。费德罗是我的得力帮手，一定能给你们的旅途带来帮助。”
郭尔知道，利德州长身边虽有一支很强的队伍，也就是桃桃家派给他的“密枭”组织，但这个组织也只是专门保护利德的，并不完全由他指挥。这个费德罗来到鹰迪州的时间和利德任职的时间差不多，也难怪，利德上任之前的焕谕，早就被当地财团争相招揽，不会给后人剩下，利德上任之后，只能抢新人。
费德罗拱拱手，说：“二位神族，一路有何需求，尽管差遣。”
“以后不要叫‘神族’了，叫我郭尔，不然这一路都不知道怎么聊天。未来一段时间我要把整个鹰迪州遨游一圈，需要你来给我们讲解和疏导。”
“那自然不在话下。郭尔法师要体恤民情，我是十万个乐意的。”费德罗似乎对于郭尔的决定十分钦佩。
几人来到茶桌旁坐下，利德等人看到几个小奴在围着罗圣改制衣服，差点没笑出声。
利德问：“打算哪天出发？”
“明天。”郭尔答。
利德突然表情略带严肃地说到：“这次出行，可能会比想象的要艰苦一些，你们只能暗访，尽量走小路，并在野外露宿，平时也只能靠小店补给，避开公众眼光。我会再给你们派两个经验老道的车夫，他们是我以前在军营的手下，互相配合得很好，可以让你们沿途轻松一些。”
郭尔点点头，问：“整个鹰迪州的村镇都是桃桃家实控？”
“桃桃家实控区大概六成吧，有四成多是地方家族控制，任何一方发现了你们，都会影响到你的考察，偏不巧，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
郭尔再次点点头，拿下书架上那张地图，与利德、费德罗一起规划出行计划。
次日，管家将车备好，车厢下层储物层里有水和食品、药品、常用工具和一些生活用品，前排有两名车夫，利德向郭尔竖起大拇指，说：“这两位都是我过去在军营里的下属，拉瑞塔和戴克，他们是户外旅行的能手，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他们俩能相互配合——看守车辆、修车、补给、医疗等等。”
拉瑞塔和戴克从车上下来，向郭尔和罗圣行了个军礼，两人都高大健壮，穿着厚马甲，里边是防蚊薄衫，拉瑞塔是个络腮胡子，棕色毛发，戴克嘴唇和鼻子之间有一丛小胡子，黑色毛发。
几人寒暄一阵，郭尔才知道原来拉瑞塔和戴克都曾经在拾英殿集训过一段时间，但这两人是微异变体，还达不到修离的体质，只比常人强些许，之后转去了军营。
“这一路就有劳二位了。”郭尔说。
戴克答道：“不止二位呢。”说着，一吹口哨，树丛里跑来一只小型牧羊犬，黑色背毛，眼睛、嘴巴以及腹部是纯白色，尾巴尖也是纯白色，有尖尖的嘴以及竖起的尖耳朵。
“它叫夺阵。”
“哦，太棒了。”郭尔说，“利德州长对我们此次出行的确十分细心与重视。”
三人上了车，告别州长、管家和小奴，车子向南出发，穿过山洞，来到海边。朴素的车厢外观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车夫拉瑞塔和戴克也披上破旧的披风，脸上简单修饰一番，避免被熟人认出来。郭尔透过纱网望着海滩上的泳装美女，罗圣问：“咋了，没看够？”
“要离开虚幻的构象，进入真实的世界了。”郭尔回答。
罗圣不知道郭尔在说啥，但是他知道那些暗谜、文学修辞、权谋、客套、计略等等都不是自己需要知道的，他的脑子不擅长这些，人各有分工。
当夜，他们在郊外的一处驿站过夜，次日，车子进入小路，继续南行。
“这一路可要辛苦二位，接下来的路，据说会很难走。”费德罗说。
郭二答道：“我们入修以来，一直在依靠人民供养，现在出来了解一下供养我们的体系是应该的。这种乡村道路要说难走的话，真把我们和那些细皮嫩肉的官员混为一谈了。对于罗圣你们不必担心，能把他折腾坏了也是本事。而我，可是去过神工坊的人。”
“哦，是吗，你连星星隔壁都征服过。那可是我有生之年想要去一次的地方。”
“你可要抓紧了，据说那里要修一条火车轨道。”郭尔说，接着又喃喃自语道，“就算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躲躲藏藏，大概被发现也是迟早的，能躲一时算一时吧。”
车子进入密林。
“这里明明不适合种植树木，却有密密层层的森林。”郭尔说。
“你眼力真尖，看得出来森林是种植的。”费德罗赞许地说。
“而且似乎是在几十年内种植的新树，树龄都差不多。”
“厉害。”费德罗点点头。
“为什么要在低处造林，厚厚一片，延绵几十里？有些地方作为农田比较适合。”
费德罗紧了紧双唇，答：“这个问题，我也和其他同僚讨论过，有的人认为鹰迪州土地肥沃，不缺农田，种些树也无妨。但是我倾向于认为，这是要把繁华之都月港城与那些落后的农村隔开。”
“哦，到底有多落后……拭目以待。”
小路实在难走，拉瑞塔和戴克掌车技术虽然好，但有很多地方还是需要人员下车小心穿行。郭尔和罗圣发挥了很大作用，郭尔能施法托举车体，减轻重量，让车子穿过泥洼。罗圣在窄路可以把车子抬高一侧，让它倾斜通过。实在无法穿行的地方，罗圣可以砍树、挖开巨石，一个人把几吨重的巨石推开，令费德罗等人叹为观止。
行至某段，路稍微好走一些了，三人在车里打起了牌。
郭尔和费德罗不喜欢玩普通扑克牌，修灵院玩的牌比凡人玩的要复杂得多，物法师们玩的叫塔修罗——共有一千零二十四张，六十三项规则；灵法师玩的叫伽饰南——九百八十张牌，四十二项规则。对于凡人打的牌，只要每个人出了前边三、五张，法师们就能推算出每个人手上其他的牌。偏偏罗圣连最普通的牌都记不住，像个孩子一样瞎打，所以三人实力相差甚远，郭尔和费德罗都让着罗圣，每次都只赢他一点钱。
时间来到下午，郭尔凭着对地图的记忆，以及车速的推断，觉得这里应该接近村庄，向外望去，也的确隐约看到一些农屋，每一间都小的可怜，样式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用尽了一切可用的材料：木头、竹子、稻草、石块、泥土、动物皮毛……
“这是一个外屯，离村子还有几公里。”车夫拉瑞塔说。
“就在这停吧，把车子藏在林子里，我们三人走过去搭话，看看这群农民是怎么生活的。”
拉瑞塔和戴克就把车子停在林子，他们训练出来的马匹很听话，没有吵闹，那只叫做夺阵的牧羊犬也乖乖地在一旁放哨。
走近房子，郭尔数了数，共有六间，的确是够破烂的。有三个孩子的气息，这三个孩子都聚在第三间里。
郭尔特意指了指屋子，对罗圣说：“别吓着他们。”
罗圣点点头。
三人慢慢来到门口，透过墙上的缝隙已经看到里边的孩子了。再来到正门，那树枝拼接成的门就像个镂空的隔断，孩子感到阳光被遮挡，望着门外，三个大人与孩子就这样隔着门对望。
郭尔敲了敲门，三个孩子刚才还有点声音，现在都一动不动看着门外的人影。
“他们害怕了。”费德罗说。
“让他们平静。”郭尔说。
费德罗施了静心术，郭尔慢慢把门移开，看清楚了，三个孩子大的是个男孩，六岁光景，两个小点的都是女孩，约摸四岁。男孩和其中一个女孩长得很像，大概是兄妹，而另外一个女孩和他们非常不像，大概不是同一家的。
三个孩子都光溜溜一丝不挂。
郭尔环视整个小屋子用了不到十分之一秒，因为屋子里几乎什么也没有，一个角落垒了几块石头和一口锅，几个瓦罐。墙上挂了些农具，一个角落铺稻草，像是睡觉的地方。三个孩子围在一起玩的是一些木棍、石块和小虫子。
“父母都下地去了？”郭尔跟他们套近乎。
三个小孩愣愣地没有回答。
费德罗用一种当地的方言把郭尔的话问了一遍。
大的男孩跟他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这期间郭尔实在看不下去，对罗圣说道：“去车上拿点毯子和吃的来给他们。”
罗圣跑出去了，费德罗又叽叽咕咕半天，对郭尔翻译到：“村里的大人都在山对面放鸭子，女人晚上回来，男人能回两个，有四个男人要在湖边守夜。”
“这么夸张，有多少鸭子？”
费德罗又问了孩子，回答说：“他们都不会数数。”
“不为难他们了，我们去山那边看看。”
罗圣取来了一些毯子和食物，顺带拿来几副扑克牌给他们当玩具。郭尔夸他说：“你还挺细心的。”
罗圣把东西交给三个孩子，还给两个小女孩套上大人的罩衫。郭尔再次环视了四处透风的房子，三个人返回马车来到了山的另一面。
罗圣大老远就听到鸭子的叫声，马车又走了两公里才远远的看到鸭子，这里是一片大湖，湖周围漫山遍野全是鸭子，湖泊周围的草地全都被踩成了泥地。
“哗~”郭尔数了数，“少说四万只。”
“法师的脑子就是厉害。”费德罗笑道。
两只狗发现了他们，叫了一声，看到罗圣，立即安静了退到一个小伙子身后，小伙子发现了他们，跑来打招呼。
郭尔问：“你会说大陆语吗？”
“会。”小伙子用生涩的大陆语回答，略带口音，接着又问，“你们是来通知听报的吗？”
“是的，”费德罗抢着答道，“屯长是谁？把屯长叫来吧。”
小伙子跑向远处去叫屯长，郭尔问费德罗：“什么是听报？”
“县镇里的政府机构每半个月派人到村子里读报纸，像他们这样的小屯子，也要派一个人到村里听报，通常是屯长去，然后回来转告其他人。”
“直接派人把报纸送来不就完了吗？”
费德罗苦笑。
“怎么？”郭尔不解。
“如果是普通报纸当然可以，但是他们这里的报纸，是我们看不到的，我们的报纸，他们也看不到。”
“原来如此。”郭尔恍然大悟，又问，“桃桃家和地方豪强管辖的地域都是这样吗？”
“对，他们各有各的‘报纸’。别忘了地方豪强和桃桃家本来就是一伙的，现在虽然分裂了，但是做法都差不多。”
屯长来了，样子很憨厚，郭尔一看他的样貌，就知道是刚才那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的父亲。
屯长的一来到就向三位鞠躬，郭尔顺势问：“记得是哪天听报吗？”
“明天，我明天一早就过去。”
“嗯，”郭尔煞有介事点点头，又说，“我是月港城派来检查每个村镇听报情况的。明天我要派人在现场悄悄清点人数，你不要把我们的行踪对村镇官员说起。”
“好的。”屯长又憨厚地点点头，既像点头，又像鞠躬。
“你们这有多少鸭子？”郭尔问。
“四万只。”屯长答到。
“四万只鸭子，那你们该多有钱啊，怎么这么穷？”
“唉，”屯长叹口气，老成地回答到，“我们联邦虽然地大物博，但是强敌环伺，东边的神工坊不断骚扰，侵犯边境，总想抢回联邦大陆的统治权，妄想继续当王，拾英殿和修灵院的焕谕和我们的士兵戍守边关，粮食和军需品消耗量很大。加上焕谕们同时要对抗北方的恶龙、南方的水妖，保护人民，他们虽然神勇，但是早已不堪重负。另外我们还要从西边的汇墟诸国进口昂贵的战争损耗品，所以也需要大量的商品出口。现在我们这个小屯子，用联邦的土地和资源养鸭子，只是在从事人民交给我们的一项工作，这些鸭子绝大多数是要上交的，不属于我们。”
屯长一板一眼地回答，像在背书，罗圣想说什么，被郭尔一把按住。
郭尔说到：“说得好！明天早上我会在暗中听取读报会的情况，你千万不要把我来暗访的事情对任何人说，尤其不要对地方官说，不然，我就克扣你们屯的粮食物资。”
“嗯。”屯长认真地点点头。
“你有子女吗？几岁了？屯里有多少个孩子？”
“我有一子一女，男孩六岁，女孩四岁。屯子里有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女孩也是四岁。”
“他们什么时候去上学？”
“通常是八岁，到村子里的学校？”
郭尔和屯长聊了半晌，了解了这里的情况，一众人回到营地。
“我的天，他说的都是在听报会里学到的？”郭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费德罗。
“是的，听报会主要听的就是这些。”费德罗肯定地回答。
“我们哪有在北方打飞龙啊，还有海妖，剑屏关似乎也没什么事。”罗圣说。
“我们开销很大倒是真的。”郭尔说。
“以前我和我妈一个月就花一千贾，现在我一晚上能输十万。”罗圣附和。
“那你对现在的生活感觉如何？”
“这个……”罗圣说不出。
“这些人家一年的开销也未必有一千贾。”郭尔继续说。
“要不，咱们给他们留点钱？”罗圣问。
“没有意义，以他们的觉悟，他们更会觉得，改善生活要靠官员们的恩惠，而不靠自己。”
“那……”
“我们这次出来是了解情况的，不要有太大动静，先吃个饭，再到村子里看看。”郭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