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当黑暗有了光的形状 五
广场中央，那团由记者组成的、疯狂蠕动的黑色漩涡中心。
唐恩如同一尊沉默的礁石，承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带着恶意的推搡和刺耳的质问。
闪光灯刺得他睁不开眼，话筒冰冷的触感抵在胸前，像抵着一把枪。
他紧抿着嘴唇，眼神如同淬火的寒冰，扫视着周围一张张因贪婪和亢奋而扭曲的面孔。
（哼……一群闻到血腥味就发疯的秃鹫……）
他心中冷笑，身体却如同绷紧的弓弦，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站立的姿态，为那对逃离的父女争取着最后一点时间。
直到眼角的余光确认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他紧绷的神经才微微一松，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瞬间席卷了全身。
唐恩那堵人墙般的阻挡，非但没有让这群嗜血的“鬣狗”退缩，反而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更加狂暴的反弹！
“唐恩探长！”文森特凭借蛮力率先推开挡路的同行，将麦克风几乎怼到唐恩因愤怒而扭曲的鼻尖！
他脸上带着发现猎物的亢奋红晕，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您如此粗暴地打断合法采访，强行保护这对日本父女仓皇逃离现场，是否因为——那位毛利侦探掌握了FBI构陷埃利先生的‘内部灭口’铁证？！”
他刻意加重了“内部灭口”四个字，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般的锐利光芒，语速飞快地抛出更恶毒的揣测：“您是在执行FBI高层的紧急封口令吗？！就像当年FBI对‘肯尼迪案关键证人’所做的那样——让他们永远闭嘴？！！”
唐恩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如同被泼上了一层铁青的寒霜。 他紧抿着嘴唇，下颌线绷得像块石头。
“唐恩探员！”夏洛特如同优雅却致命的毒蛇，敏捷地挤开文森特，将录音笔精准地悬停在唐恩唇边一厘米处，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事实：“据我们非常可靠的内部消息源证实，您已被FBI正式停职。”
“这是否与您在马休案调查中，不顾高层警告、执意追查埃利先生、拒绝服从‘大局为重’的指示有关？”她微微歪头，眼神锐利如刀，“您此刻保护毛利先生，是否因为你们同病相怜——都是埃利先生这场非法调查的无辜受害者？！”
唐恩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仿佛暴风雨前积聚的厚重乌云，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 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OMG！家人们！爆炸性独家新！FBI明星反恐探员也卷入亿万富豪谋杀案了！”蒂凡尼的尖叫声如同魔音贯耳，她兴奋地对着自拍杆上的手机镜头手舞足蹈。
随即猛地将镜头转向唐恩那张此刻，已近彻底漆黑如墨的脸庞，激动得唾沫横飞：“唐恩探长！快看镜头！你和那位漂亮的日本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刚才那么拼命地‘英雄救美’，是不是因为她手里攥着埃利爸爸被FBI栽赃陷害的关键性证据？！还是说……”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脸上堆砌着夸张的、充满暗示的暧昧笑容，“……你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呢？！快告诉我们！家人们都在等着吃瓜呢！”
“够了——！！！”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混合着极致愤怒与痛苦的咆哮，猛地从唐恩喉咙深处炸开！
彻底压过了所有喧嚣！他那张漆黑如墨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扭曲。
他赤红的双目死死锁定蒂凡尼手中那部如同毒蛇般窥探的手机，一股狂暴的、毁灭一切的冲动瞬间攫住了它！
只见他闪电般出手，动作快得带起残影，一把夺过那部还在直播中的手机！
“咔嚓——！！！”
脆弱的屏幕在他铁钳般的手指下瞬间爆裂！蛛网状的裂纹瞬间蔓延！紧接着，他手臂带着千钧之力猛地向下一挥！
“砰——！！！”
手机如同被拍死的苍蝇，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屏幕碎片如同冰晶般四溅飞散！这还不算完！
唐恩抬起穿着厚重军靴的脚，带着一股宣泄般的、近乎残忍的狠厉，对着那堆残骸狠狠跺下！
一次！两次！三次！坚硬的塑料外壳和电子元件在他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彻底变成了一堆扭曲的、冒着细微电火花的废铁！
“啊——！！！我的手机！！！”蒂凡尼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惊恐地看着自己价值不菲的设备化为乌有。
“你们这群——被埃利圈养的鬣狗——！！！”唐恩猛地抬起头，那张因暴怒而涨得近乎紫黑的脸庞上，青筋如同蚯蚓般狰狞虬结！
“你们……还记得记者的职责是什么吗？！”
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锣般的嘶鸣，赤红的眼睛扫过面前每一张因惊愕或亢奋而扭曲的脸，字字泣血：“追寻真相？！捍卫公正？！还是像你们现在这样——为了主子赏赐的几块带血的腐肉，就甘愿当一条摇尾乞怜、四处撕咬、连最后一点廉耻都不要的——疯狗——？！！”
“唐恩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
夏洛特脸色一寒，迅速举起另一支录音笔，带着职业性的冰冷和居高临下的指责：“我们是美利坚合众国！合法注册的新闻从业者！我们从未忘记记者的神圣职责！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正是在追寻被你们FBI刻意掩盖的真相！请你不要用污蔑来转移公众视线！”
“追寻真相？哈！”
唐恩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极致嘲讽的嗤笑，嘴角扭曲地向上扯着，如同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你们追寻的，是埃利想要的‘真相’吧？！是你们主子用美金铺就的‘康庄大道’吧？！记者的良心？早就被你们这群鬣狗，就着主子的残羹剩饭，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唐恩探员！收起你那套虚伪的正义表演！”
文森特猛地推开夏洛特，再次抢占C位，他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笔记本，如同挥舞着审判的权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唐恩脸上：“我们在坎大哈的可靠线人刚刚爆料！你在海外‘反恐’行动中，涉嫌滥用暴力、非法处决平民！这才是你被FBI扫地出门的真正原因！！”
他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判：“你利用马休案像疯狗一样攀咬埃利先生，是不是为了转移公众注意力，掩盖你自己犯下的、不可饶恕的战争罪行？！！”
唐恩的脸色在文森特这番恶毒指控下，由极致的愤怒涨红瞬间褪去。
他佝偻着身体，双手死死攥紧拳头，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家人们！快看！快看他的脸！！”
蒂凡尼不知何时又掏出了一部崭新的手机，她如同发现新大陆般，激动地将镜头死死怼向唐恩，声音因亢奋而尖锐变形：“OMG！他的脸色像死人一样灰白！呼吸像破风箱一样困难！快拍特写！对！对准他的脸！！”
她对着镜头，用极具煽动性的语调尖叫着：“独家内幕！独家内幕！听说他在阿富汗嗑药嗑坏了肺！他是不是一直在利用FBI的职权便利，偷偷搞非法药物？！他刚才那么暴躁地摔我手机，阻止我们采访，是不是怕被拍到毒瘾发作时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丑态？！家人们！快看！他是不是要不行了？！快拍啊——！！！”
闪光灯暴雨般抽打，快门声汇成死亡的鼓点！
无数镜头如同嗜血的复眼，贪婪地捕捉着唐恩脸上每一丝痛苦、每一分扭曲、每一次艰难的喘息！
在这片由恶意、贪婪和闪光灯构成的、令人窒息的漩涡中心，唐恩的身影剧烈地摇晃着，如同一盏在狂风中随时会熄灭的残灯。
就在唐恩被记者们的恶毒围攻逼至崩溃边缘，如同困兽般在闪光灯风暴中摇摇欲坠之际——
“让开！都让开！”
一声冰冷而极具穿透力的命令，如同手术刀般切开了喧嚣的人群。
只见一群身着剪裁精良、价格不菲的深色西装，如同复制粘贴般面无表情的男子，强行分开拥挤的记者。
为首的那位律师，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而毫无温度，他径直走到唐恩面前，微微颔首，动作标准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
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唐恩探员，我们是埃利先生委托的、全美排名前三的‘正义之盾’律师事务所首席律师团。”
他掏出一张烫金名片，并未递出，只是展示了一下便收回口袋，仿佛那是一种身份的宣告。
“根据我们雇主埃利先生的正式授权，”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唐恩因愤怒和疲惫而灰败的脸，“针对您及您所代表的FBI部门，在近期一系列针对埃利先生及其关联方的调查行动中，涉嫌的非法取证、越权搜查、以及非法限制毛利小五郎先生人身自由等严重违法行为……”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宣读判决书：“我们将在今日正式向联邦法院及司法部监察办公室，提起针对您个人及FBI相关部门的——刑事诉讼及巨额民事赔偿诉讼！”
“哼！”一声充满极致轻蔑和厌恶的嗤笑，从唐恩干裂的嘴唇间挤出。
他抬起眼皮，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如同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埃利圈养的秃鹫……终于也忍不住，要下场分食腐肉了吗？”
他嘴角扭曲地向上扯着，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你们主子……养的狗，品种还真是齐全啊！从摇尾乞怜的鬣狗，到道貌岸然的秃鹫……应有尽有！”
“唐恩先生！请注意你的诽谤性言论！”夏洛特立刻抓住机会，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录音笔再次精准递上，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我们是合法注册、为公众利益发声的新闻机构！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确保美国公民的知情权！为了这个国家的法治与公正！绝非任何人的‘鬣狗’！”
“法治？公正？知情权？”唐恩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他猛地转向夏洛特，赤红的双目如同要喷出火来，“用你们主子埃利的黑钱铺就的‘法治’？！用你们颠倒黑白的报道粉饰的‘公正’？！用你们精心剪辑的谎言喂饱的‘知情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