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晨光与群鸦 三
这时毛利兰才注意到有希子手里提着的袋子，里面装着琳琅满目的食物： 裹着糖霜的甜甜圈、金黄酥脆的羊角面包、散发着诱人肉桂香气的肉桂卷，还有几罐不同口味的饮料。
“来美国，常吃的早餐就是这些了，甜甜圈在日本可是很少见的哦！”有希子热情地 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粉色的、撒着彩色糖粒的甜甜圈， 细心地用餐巾纸包好底部， 递到毛利兰面前， 语气温柔又带着安抚： “就算干着急也没用，先把肚子填饱才是正经。你总不想小五郎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宝贝女儿饿得小脸煞白、憔悴不堪的样子吧？来，尝尝看！”
“谢谢，新一的妈妈。”毛利兰接过甜甜圈，指尖感受到面包的温热和糖粒的微刺感。
她低头看着手中粉色的甜点，迟疑片刻，才象征性地小口咬了一下。甜味在舌尖化开，却像隔着一层薄纱，无法触及心底的沉闷。
她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身上柔软的棉大衣， 抬起清澈的眼眸，轻声问道： “这个棉大衣……是您帮我盖上的吗？”
“我托人找了件棉大衣！优作在FBI还算有点人脉，稍微找找人，还是可以搞到的。”有希子自己也打开一罐牛奶， 优雅地抿了一口， 解释道， 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亲昵： “纽约的夜晚可是很冷的！”
“你可是英理的宝贝女儿，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这里，要是让你着凉感冒了，回头你妈妈知道了，还不得用她那能把人耳朵磨出茧子的唠叨神功，把我烦死？” 她夸张地做了个捂耳朵的动作， 俏皮地眨了眨眼。
“谢谢您，新一的妈妈。”毛利兰心头一暖， 声音更轻也更真诚地道谢。
“哎，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哪有什么谢不谢的。”有希子随意地摆了摆手， 姿态潇洒。 她又咬了一口羊角面包，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小兰， 敏锐地捕捉到她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食物包装袋的轻微窸窣声。这份安静让气氛显得有些微妙的尴尬。
“那个……”最终还是毛利兰鼓起勇气， 打破了沉默， 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新一他……真的没事吧？”
她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甜甜圈上，却没有再吃（好难吃！）。
“哼！那个臭小子！”有希子像是被点燃了引线， 立刻 恶狠狠地咬下一大口羊角面包， 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一边用力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埋怨： “消失了整整一个晚上！连个报平安的消息都没有！下次见面，看我不把他那张自以为帅气的脸揉成面团！” 她说着还做了个夸张的“揉搓”动作， 眼神“凶恶”。
“那个……”毛利兰犹豫了一下， 手指捏紧了餐巾纸， 声音压得更低， 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宫野小姐……您认识她很久了吗？” 她终于问出了心底盘旋的问题。
“啊！宫野探员啊？认识啊！FBI的精英探员嘛！”有希子回答得 相当爽快， 大大方方地承认， 语气自然得像在谈论天气： “FBI也真是的，优作那个老狐狸不愿意帮忙，他们居然就找上新一了，还专门派了个女探员跟着协助！真是……” 她 无奈地耸了耸肩， 一副“拿他们没办法”的表情。
“啊，是这样啊……”毛利兰低低地应了一声， 落寞地点了点头， 目光垂得更低了， 只是机械地应付着， 手里的甜甜圈仿佛失去了味道。
“小兰…”有希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那股子俏皮劲儿仿佛被晨光蒸发。
她轻轻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羊角面包， 紧接着将罐装牛奶凑近唇边， 仰头一饮而尽， 清晰的“咕咚”声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响亮。
她没有立刻接话， 而是抽出一张纸巾， 慢条斯理地 擦拭着指尖沾染的油渍和奶渍， 动作细致而缓慢。
随后，她抬起头， 那双总是盛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却像沉静的湖泊， 深深地看向毛利兰， 目光清澈而专注， 带着一种近乎剖析的穿透力。
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每一句都清晰有力地落下： “你还年轻，人生啊，就像曼哈顿清晨铺满阳光的大街，才刚刚在你脚下展开。未来有数不清的岔路口，每一个路口，都藏着无限的可能和截然不同的风景。”
她微微前倾身体， 语气里满是过来人的感慨与真心实意的关切： “今年你已经高二了对吧？再过不久，考大学这道重要的关口就在眼前了。它可能不是人生的终点站，但绝对是能为你撬开未来更多大门的那块关键的踏板。”
话音方落， 有希子利落地站起身， 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她走向几步外的垃圾桶， 手臂划过一个干脆的弧线， 空牛奶罐“哐当”一声精准地落入其中。
她转过身， 脸上重新浮起那标志性的、带着点温度的浅笑， 但这笑容并未抵达眼底深处， 反而更像一层薄纱， 隐约透出底下更深的思虑。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小兰身上，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就像你妈妈英理，她是个多么优秀、多么有主见的女人啊。可惜，当年也是在一个类似于考大学这样……抉择人生的紧要关口，因为一步犹豫，或者说， 选择了一个看似‘捷径’却偏离了心之所向的方向……才渐渐变成了如今……”
她顿了顿， 似乎在寻找一个更温和但又能表达复杂含义的词语， 指尖轻轻点了点太阳穴， “变成了如今这样，明明才华横溢，却又和自己别扭着的样子。”
她加重了语气，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读一所真正适合自己的、能点亮你兴趣和潜力的好大学，真的能彻底重塑一个人的未来。 尤其是女孩子，”
她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 目光如羽毛般轻柔却带着重量落在小兰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在这个世界上，能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不多，但你的命运轨迹，绝对应该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千万……千万别因为一时的迷惘或冲动，就重蹈了你妈妈当年那条充满遗憾的老路。”
最后这句话，她说得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带着沉甸甸的份量，毫不含糊地砸进了小兰的耳膜。
“嗯！考大学啊！” 或许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重，也或许是想缓和一下自己刚才显得有些‘教条’的话语， 有希子的语调忽然又轻快了起来。
她右手轻轻托起自己白皙精致的脸颊， 那双漂亮的眼睛眯成了弯月， 仿佛沉浸在甜蜜的回忆里， 声音也染上了些许梦幻的暖意： “说起来，我和优作呀，就是在大学图书馆里认识的。那个时候……”
然而，毛利兰仿佛屏蔽了这句试图拉回轻松的转折。 她只是更紧、更用力地抿住了本就缺乏血色的嘴唇， 几乎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
纤细的手指 死死地攥着那张可怜的餐巾纸， 指节因用力而突出泛白， 仿佛代替她承受着内心无声的绞紧。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动作有些僵硬， 视线却像被无形的锁链牵引着， 牢牢地、甚至是有些执拗地， 重新投注在那扇紧闭的、代表着未知与父亲疲惫的审讯室大门上。
她的眼神没有聚焦在门板本身， 更像是穿透了门扉， 失神地 望向了某种自己也无法看清的、沉甸甸的未来， 周身弥漫出一种几乎凝固的、 深不见底的沉默。
将小兰这份无声却强烈的抗拒尽收眼底， 有希子那刚刚漾起一丝暖意的笑容 终是无可奈何地凋零在了嘴角。
她只能在心底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长长的叹息， 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担忧，更有一丝早知如此的了然——如薄雾般掠过那双精明的眼眸。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只是默默地走回长椅， 悄无声息地在毛利兰身边坐下。
两个女人的身影紧紧挨着， 却隔着无形的巨大鸿沟。
时间在FBI大楼寂静的走廊里缓慢流淌， 她们一同陷入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只剩下空气中飘散的、若有似无的甜点和未散尽的咖啡味道， 陪着小兰一起， 等待着那扇门后尘埃落定的、或许并不能让一切豁然开朗的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仿佛凝固了时间的审讯室大门，终于“咔哒”一声，缓缓向内打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毛利小五郎，模样着实有些狼狈。 他眼窝深陷，眼球里布满了通红的血丝，像是熬了几个通宵。脚步虚浮，走起路来甚至有些微微打晃， 仿佛随时会摔倒。
原本笔挺合身的西装此刻皱巴巴地裹在身上，领带松松垮垮地歪在一边，衬衫领口也敞开了两颗扣子，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榨干精力的颓丧感。
“爸！”毛利兰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将身上的棉大衣往椅背上一搭， 急切地冲上前去， 一把扶住父亲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强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 声音带着哽咽： “爸！他，他们到底对你干什么了！为，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她上下打量着父亲， 心疼得声音都在发颤： “他们……他们对你严刑逼供了吗？”
“哼！他们还没这个胆子！”毛利小五郎虽然形容憔悴，但那股子名侦探的傲气还在。
他扶着椅子的靠背， 努力挺直了腰板， 扯出一个略显疲惫却依旧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 “我可是日本第一的名侦探！沉睡的毛利小五郎！对我严刑逼供？哼！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
他喘了口气， 随即一脸不屑地撇撇嘴， 翘起二郎腿， 开始吐槽： “而且对方那个探员，根本毫无推理能力！只会像复读机一样反复盘问些废话！审讯水平太差劲了！完全就是在故意刁难我，想从我嘴里套出他们想要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