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维生中心那令人作呕的血腥与死亡气息,却将更深沉的黑暗和死寂拥抱过来。
应急灯在这里彻底消失了,只有苏越视野中那幽蓝色的系统光幕,像鬼火般悬浮在绝对的黑暗里,提供着微弱、冰冷的光源。
倒计时:47:55:18
猩红的数字如同心脏上的毒刺,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的紧迫感。
地图上那条刺眼的红线,指引着他深入这条倾斜向下的金属甬道。
空气比维生中心更冷,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碴,肺叶针扎般疼痛,脚下的地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冰霜,混杂着不知名的污垢,踩上去发出令人不安的“嘎吱”声。
甬道两侧是粗大的管道和废弃的线缆,扭曲盘结,如同冻结的巨蟒,一些地方结着厚厚的冰挂,在系统光幕的幽蓝映照下,反射着诡异的光。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被放大,然后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他紧握着那把锈迹斑斑的折叠刀,另一只手攥着那块冰冷的金属牌碎片。
疤脸临死前破碎的警告和金属牌上歪扭的“挖”字,像幽灵般在他脑中盘旋。
“…下面…有东西…在…挖…”
工程师的理性告诉他,地下深处的地热活动本就会产生震动和声响。
但直觉,那在无数次工程险情中救过他命的直觉,却在疯狂拉响警报,这寂静太不寻常,太有压迫感,仿佛黑暗中蛰伏着某种东西,正屏息等待。
地图光幕上,代表他位置的小光点沿着红线艰难移动,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红线指向右侧一条更狭窄、似乎维护更差的通道。
通道入口处,一个半倾倒的金属储物柜挡住了大半去路。
苏越小心翼翼地靠近,就在他准备侧身挤过储物柜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柜子倾倒后露出的墙壁一角。
墙壁上覆盖的厚厚冰霜似乎被刮掉了一部分,露出下面金属舱壁的本体。
而就在那露出的金属上,刻着一行清晰的、显然是灾变前留下的喷漆标识:
“B3能源核心区-维修物资储备点 7”
B3!地下三层!正是系统任务要求修复地热主泵的位置!
标识下方,一个标准的维修物资柜门半开着,苏越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挤了过去,借助系统光幕的光芒向柜内看去。
空的!
柜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层薄冰和散落的几颗生锈螺丝钉,但柜门内侧的标签还清晰可见:“地热主泵专用维修包-型号 ZK-7”。
标签旁边,还有一个用尖锐物他估计可能是匕首狠狠刻划出来的、充满怨毒的箭头,指向通道更深处的黑暗。
维修包被拿走了!而且拿走它的人,很可能也奔着地热泵去了!
倒计时:47:53:42
紧迫感骤然升级!苏越迅速扫视地面,在柜子倾倒造成的杂乱冰屑和碎屑中,他敏锐地发现了几枚相对新鲜的脚印——比他的脚略大,靴底纹路粗糙,踩碎了薄冰,深深陷入下方的污垢。
脚印的方向,顺着那怨毒的箭头,深入右侧的黑暗通道。
不止一个人。至少有两人,脚步沉重,行动似乎并不匆忙。
苏越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循着脚印追踪下去,折叠刀的刀刃被他用冻得麻木的手指紧紧抵住,随时准备弹出。
通道变得更加低矮、压抑。头顶的管道不时有凝结的冰水滴落,发出“滴答”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脚印在冰水浸润的地面上变得更加清晰,转过一个近乎直角的弯道,前方隐约传来压抑的说话声!
苏越立刻停下脚步,身体紧贴在冰冷刺骨的金属管道后面,屏住呼吸。
“……妈的…这鬼地方…冻死老子了…那破包真在这?”一个粗嘎、带着浓重鼻音的男人抱怨道,声音在管道间回荡。
“闭嘴!疤脸那怂货临死前说的…地图碎片也指向这边…B3…错不了…”另一个声音响起,更加阴沉沙哑,像砂纸摩擦。“那工程师小子…肯定也冲这儿来…弄到包…再弄死他…他身上…肯定有好东西…”
是暴民的同伙!而且目标明确——维修包,和他苏越的命!
苏越的心沉了下去,对方有两个人,听声音体格健壮,而且有准备。他只有一把小刀和冻僵的身体。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前方十几米外,通道似乎到了一个尽头,被一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气密门挡住。
门上巨大的红色转轮阀在幽暗中依稀可辨,门旁边,靠着粗大的冷却液主管道(管壁上凝结着厚厚的白霜),站着两个裹得同样臃肿的身影。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像头人立而起的棕熊,背着一把用粗铁链缠着大块混凝土的简陋“战锤”,正是那鼻音男。
另一个相对瘦削些,手里赫然端着一把锯短了枪管、看起来极其危险的霰弹枪!阴鸷的眼神像毒蛇般扫视着四周,那沙哑的声音就是他的。
而就在瘦削枪手脚下,放着一个沾满污迹、但保存相对完好的深绿色金属工具箱!上面喷着白色的“ZK-7”字样!
维修包!
苏越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目标。硬拼是找死,霰弹枪在这个距离足以把他轰成筛子,他需要环境,需要出其不意。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冷却液主管道…厚厚的白霜…旁边连接主管道的一个检修阀似乎有些渗漏,管壁外侧结着不正常的、更大的冰坨…
一个极其危险的计划瞬间在脑中成型,冰冷,高效,如同他修复故障机器时的程序。
他悄无声息地缩回阴影,目光死死盯着那两人和维修包的位置,计算着距离、角度和可能的反应时间。
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倒计时的压力和被逼到绝境的亢奋。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肺部灼烧的痛感压下,然后,他猛地从藏身处冲了出去!目标不是那两个人,而是维修包旁边那根粗大的冷却液主管道!
“谁?!”瘦削枪手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苏越身影出现的瞬间就抬起了枪口!霰弹枪黑洞洞的枪口带着死亡的寒意指向苏越!
苏越根本不看枪口,冲刺的速度达到极限!在枪手扣动扳机前的刹那,他飞扑而出,不是扑向维修包,而是狠狠撞向主管道旁边那个渗漏的检修阀!同时,手中的折叠刀弹出刀刃,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渗漏点上方那结着厚厚冰坨、明显已经脆弱的管壁,狠狠刺了下去!
“砰——!!!”
霰弹枪的怒吼在狭窄通道里震耳欲聋!无数钢珠带着灼热的气流,擦着苏越翻滚躲避的身体呼啸而过,狠狠轰在后面的金属壁上,火花四溅!
但苏越的动作更快!
“噗嗤——!!!”
折叠刀精准地刺穿了薄弱的管壁!一股难以想象的、混合着刺鼻化学气味的、绝对零度的高压白色气液混合物,如同被激怒的冰龙,从破口处狂喷而出!目标,正是站在维修包旁边、猝不及防的瘦削枪手和那个魁梧大汉!
“啊——!!!”瘦削枪手的惨叫只持续了半秒就被淹没!高压的极寒流体瞬间将他半个身体笼罩!
他身上的破布衣物如同纸片般碎裂,暴露的皮肤和肌肉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冻结、发白、然后像被重锤击中的玻璃一样,轰然碎裂!他手中的霰弹枪脱手飞出,零件四散。
那魁梧大汉反应稍快,惊骇欲绝地向后猛退,但左臂外侧还是被那致命的白色激流扫中!
恐怖的低温瞬间将他手臂外侧的衣物、皮肤、肌肉连同骨头一起冻结、脆化!他发出野兽般的惨嚎,巨大的身体因为剧痛和失去平衡向后栽倒!
通道内瞬间被刺骨的寒雾和浓烈的化学气味充满,能见度急剧下降。
苏越在刺出那一刀的同时就借着反作用力向后翻滚,堪堪避开了喷射的核心范围,但飞溅的冰冷液滴还是打在他的外套上,瞬间凝结成冰,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毫不停留,强忍着冻伤的刺痛,像一道影子般扑向地上的维修包!
魁梧大汉倒在地上,看着自己左臂外侧那一片可怕的、正在快速蔓延的惨白和碎裂,剧痛和恐惧让他彻底疯狂!
“我杀了你!!!”他仅存的右手抓起那沉重的“混凝土战锤”,仅凭蛮力,朝着维修包和苏越扑来的方向,不管不顾地抡了过来!带起的风声凄厉!
苏越瞳孔一缩!他扑到维修包前,根本来不及拿起,只能顺势用尽全力,将沉重的维修包朝着大汉抡锤的方向猛地一推!
“当——!!!”
沉重的金属维修包和裹着铁链的混凝土块狠狠撞在一起!刺耳的金铁交鸣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大汉含恨一击的力量大得惊人,维修包被狠狠砸飞出去,“哐当”一声撞在远处的管道上!但巨大的反作用力也让本就重心不稳的大汉彻底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后倒去!
机会!
苏越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在维修包被砸飞的瞬间就弹射而起!折叠刀冰冷的寒光在弥漫的寒雾中一闪而过!
他没有选择大汉穿着厚实破布的身体躯干,而是精准地、狠辣地刺向大汉唯一暴露在外的脆弱部位——因剧痛和暴怒而大张嘶吼的喉咙!
“噗嗤!”
刀锋入肉的闷响被大汉戛然而止的嘶吼取代。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在极寒中迅速蒸腾起一片猩红的热雾,随即凝结成细小的血珠冰粒,簌簌落下。
大汉凸出的眼睛里充满了狂暴、痛苦和难以置信,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冰尘。
通道里只剩下高压冷却液“嗤嗤”的喷射声,以及苏越发自肺腑的、压抑的剧烈喘息。
寒雾渐渐稀薄,露出满地狼藉:碎裂的冰渣、扭曲的金属零件、两具以极其惨烈姿态冻结或流淌着迅速凝固血液的尸体,还有那个被砸到一边、外壳凹陷的深绿色维修包。
倒计时:47:49:03
苏越没有去看地上的尸体,他迅速走到维修包前,检查了一下。虽然外壳被砸凹了一块,但锁扣似乎还完好。
他一把提起沉重的维修包,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手套传来,却让他感到一丝难得的“温暖”——这是活下去的希望。
他走到那扇锈迹斑斑的气密门前,巨大的红色转轮阀上凝结着厚厚的冰霜,他尝试转动,阀门纹丝不动,冻死了。
需要工具,他立刻蹲下身,开始快速搜索瘦削枪手那具已经不成形的残骸。
很快,他在对方破碎的腰带上,找到了一个多功能工具钳,还有几发霰弹枪子弹,但枪已经碎了,在魁梧大汉身上,只找到一小块更脏的压缩饼干。
苏越拿起工具钳,回到气密门前,开始用钳子尾部当锤子,配合折叠刀的刀刃,小心而有力地敲击转轮阀连接处的厚冰。冰屑纷飞。
“铛…铛…铛…”
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在死寂的通道里回荡。
就在他专注破冰时,一种极其微弱、却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穿透了敲击声和冷却液的嘶鸣,从脚下深处传来。
“嘶嘶…沙…沙沙…”
像是…某种巨大的、粗糙的东西,在缓慢而持续地摩擦、挖掘着坚硬的岩石和金属!
声音极其微弱,仿佛隔着很厚的障碍,但那种单调、持续、带着某种难以言喻力量的节奏,却像冰冷的爪子,轻轻挠在苏越紧绷的神经上。
他敲击的动作猛地一顿!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下面…有东西…在…挖…”
疤脸临死前那破碎的警告,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耳边,金属牌碎片上那个歪扭的“挖”字,此刻仿佛带着血淋淋的寒意。
不是地热活动!绝对不是!
苏越猛地低头,目光锐利如刀,扫向布满冰霜和污垢的金属地面,仿佛要穿透这厚厚的阻隔,看清那地底深处令人心悸的挖掘者。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加快了敲击冰块的力度和速度。
“铛!铛!铛!”
冰块碎裂声更加密集。
气密门的转轮阀,终于发出艰涩的“嘎吱”声,松动了一丝。
倒计时:47:46:55
时间在流逝。脚下的挖掘声,如同死神的低语,从未停止。
苏越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开始转动那沉重的红色转轮阀,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呻吟。
门后,通往B3能源核心区的黑暗,伴随着那持续不断的挖掘声,正缓缓向他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