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头,金光如瀑,并非日升,而是自九天倾泻而下。
瑞兽祥云裹挟着几道身影,缓缓降临在巍峨的国师府前。
为首者是一位仙官,身着流云锦袍,头戴九梁玉冠,面容温和,却自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天威。
他身后的几位仙吏亦是宝相庄严,眼神掠过城中尚未平息的混乱,不动声色。
魏巽端坐在长安城隍庙的观星台上,指尖轻触着《星弈策》残页,遥遥感应着洛阳的气机。
仙官降临的气息,透过千里地脉传来,如同一块巨石投湖,激起无形的涟漪。
他轻笑了声,那笑声很淡,却带着某种深谙世事的冷峭。
“城隍大人,天庭有旨!”
洛阳国师府内,仙官声音朗朗,玉笏轻点虚空,一道金光敕令自他手中飞出,悬浮在魏巽分化出的神力化身面前。
那化身衣袍翻飞,面容平静得近乎无波。
“洛阳阴阳失序,生灵涂炭,佛道难安,皆因地气紊乱,人心浮动。”
仙官徐徐道来,语气带着几分悲悯,“天庭体恤下界疾苦,特敕令长安城隍魏巽,即刻协同洛阳地方神祇,安抚流民,整顿阴阳。此乃天恩浩荡,亦是尔之责。”
他将那敕令往前推了推,表面上是“协助”,实则每一字都像一张无形的网,试图将洛阳的烂摊子,连同魏巽的“越界”行为,一同捆绑成一份沉重的“功绩考核”。
魏巽的神力化身不急不缓地伸出手,接过敕令。
指尖触及金光,一丝晦涩难明的气息瞬间蔓延开来,试图渗透入他的神魂深处,探查他的神力根基。
魏巽眸光微动,嘴角牵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仙官体恤,下官不胜感激。洛阳之困,皆因佛道失职,未能尽到安民之责,致使怨气横生,阴阳逆乱。”
魏巽的声音温和恭顺,仿佛一位谨小慎微的下属,语调却不着痕迹地将责任推给了洛阳本地的佛道势力,“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助天庭拨乱反正。只是……洛阳地脉复杂,佛道根基深厚,要理顺其中盘根错节的纠葛,恐需时日。届时若有疏漏,还望仙官海涵。”
他轻描淡写地将“洛阳混乱”归咎于“佛道”,如同一次精妙的公关危机应对,反将一军。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长安城隍庙,观星台下方的地脉深处,蛰伏已久的香火龙脉猛然一颤。
庞大的气运之力如同活物,在魏巽的操控下,悄无声息地沿着地脉,逆着仙官那股渗透而来的神力涌去。
那是纯粹的人道气运,带着凡尘的烟火与生灵的祈愿,与仙官清冷的神力全然不同。
两股力量无声交锋,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如同地底深处,两块巨石缓慢而坚定地相互挤压。
仙官眼神微不可察地一凝,那股试图渗透的力量,竟被一股绵长而坚韧的气息所阻隔,非但没能探入深处,反而被巧妙地引导,化作协助洛阳地脉梳理的“助力”。
他那平和的面具下,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这长安城隍,比想象中要棘手得多。
就在仙官与魏巽无声博弈之际,洛阳城另一处,一间废弃的古塔内。
段成式屏息凝神,将问星笔慎重地置于塔顶的祭坛中央。
笔身流淌着微弱的星光,苏晚的残魂在其中若隐若现,她的意念化作一道流光,随着问星笔的指引,缓缓沉入洛阳的地脉深处。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压迫着苏晚残魂的感官。
她感受到无数驳杂的能量在涌动,那是生魂的哀嚎,地脉的颤抖,以及……某种古老而陌生的呓语。
问星笔的光芒黯淡下去,仿佛被周遭的黑暗所吞噬,却又执拗地在混乱中撕开一道缝隙。
苏晚残魂凝神望去,透过那道缝隙,她窥见了一幕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在地脉的核心,并非纯粹的神力源泉,而是一颗脉动的、由扭曲星辰碎片与血肉混杂而成的“上古神核”。
它没有神圣的光辉,只有一种令人作呕的黏腻感,以及从内部传出的、如同无数冤魂低语般的疯狂呓语。
那并非正常的神祇语言,而是带着一种超越凡人理解范畴的、扭曲的克系低语,直指人心的最深处。
“归墟……之眼……”苏晚的残魂颤抖着,她的意识在那些疯狂的呓语中撕裂。
紫薇帝君的目的,并非仅仅是“重封神榜”,他竟是要将洛阳,这千年古都,炼化为连接“归墟”的通道,彻底扭曲人道气运,将人间化为一片可供其吸取的混沌。
这远超了她曾理解的任何神祇野心,那是一种纯粹的、颠覆性的疯狂。
“……警……告……”问星笔的光芒彻底黯淡,苏晚的残魂在剧烈的冲击中变得模糊,几近消散。
她发出的警告支离破碎,最终,只剩下模糊的“危险”二字,在段成式耳畔回荡,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笔尖渗出一滴暗红的液体,如同苏晚为这超乎想象的真相所付出的代价。
洛阳的夜空,星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血雾笼罩,朦胧而扭曲。
魏巽在长安感知到苏晚残魂受损的瞬间,心头猛地一沉,原本云淡风轻的脸色,骤然凝重起来。
这场棋局,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百倍。
而那仙官,此刻犹在国师府内,面带微笑,目光却深邃得如同无底深渊,仿佛正期待着,洛阳的这场“考核”,将如何将魏巽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