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风裹挟着枯叶,如同一张无形的手,粗暴地拍打着长安城隍庙的朱漆大门,发出低沉的轰鸣。
庙宇深处,烛火摇曳,将魏巽清瘦的身影拉得格外颀长。
他指尖轻叩着《星弈策》的封面,沉吟不语。
此刻在他心中如潮汐般反复激荡,那枚问星笔,静静地躺在案牍一角,笔尖偶尔泛起的幽微星光,似在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宿命。
“魏城隍!”
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殿门猛地被推开,带进一股湿冷而凛冽的寒气。
段成式披着被夜露浸透的袍子,发髻散乱,顾不得行礼,猛地扑到案前,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颤抖:“紫薇帝君……他开始在洛阳布局了!”
烛光骤然一跳,魏巽抬眼,示意他继续。
段成式的呼吸急促,眼中写满了焦灼:“情报确认,唐宣宗在洛阳和东都急调人手,扶持了好几股新的佛道势力,尤其是城东的普渡寺,一夜之间香火鼎盛,竟有异象生发!”
他嗓音压低,如同从牙缝里挤出:“那些佛子,口口声声称要‘济世度人’,实则暗中广纳信众,所求香火与寻常供奉大相径庭,更像是……在培植什么邪异根基!紫薇帝君……他要以洛阳为中心,发动下一轮‘香火量劫’,将法统之争扩散至整个大唐,甚至……要动摇长安龙脉的根基!”
“香火量劫……”魏巽轻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案上的沙盘,那里,洛阳城的位置,此刻竟无声地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的心头猛地一沉,这与苏晚的预警何其相似!
帝君所谓的“星弈”,远比他想象的要宏大,也更具侵略性。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神道之争,而是直指大唐国运的深层算计。
不多时,城隍庙议事厅内,烛影幢幢。
高仙芝、封常清、程千里等安西军的英灵将领,或身披残破的甲胄,或手持生锈的兵刃,肃立两侧。他们面容沉静,却无形中散发出久经沙场的森冷杀意。
魏巽坐在主位,将段成式带回的情报,以一种冷静而近乎公式化的口吻,向众将和盘托出。
“诸位。”魏巽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夜的沉寂,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洛阳乃天下之中,大唐东都。紫薇帝君假借朝廷之手,扶持佛道,其心路人皆知。此举,明面上是神权纷争,实则觊觎人道气运,动摇我大唐国本。”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将领,在触及高仙芝那双深邃眼眸时,稍作停顿。“我城隍司,乃朝廷敕封之正神,职责便是‘协助朝廷,稳定地方秩序’。”
他刻意加重了“协助朝廷”这四个字,潜台词却如同利刃般直指本质:既然是协助,那便是在棋盘上拥有同等对弈的资格。当他提及“神权扩张”时,殿内一盏油灯的灯花骤然爆开,火舌向上窜了几寸,将他的侧脸映得明暗不定。
“因此,”魏巽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带着一股令人心颤的锋芒,“本座决定,主动出击,将我城隍司的神权范围,向关中道扩张!洛阳,将是我们的下一个战略目标!”
高仙芝的铠甲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他上前一步,抱拳道:“城隍大人,此举牵一发而动全身,恐会引起帝君更激烈的反扑。”
“反扑?”魏巽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等已无退路。若任由其在洛阳坐大,届时波及长安,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这不仅是神道之争,更是皇权与神权的全面对决,一场没有硝烟的KPI考核,已然开始。我们,必须证明自身存在的价值。”
他不再赘言,径直起身,走到供桌前,取出一枚刻着古朴符文的铜印——《封神敕令》。
铜印入手冰冷,却透出沉甸甸的权柄感。
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起,化作一条条扭曲的符文,缠绕在铜印之上。
“以吾城隍之名,承人间香火之愿,敕!”
魏巽低喝一声,指尖在虚空中一点,一道金光自铜印中迸射而出,幻化作数张空白的符箓。
他将符箓凌空抛向殿中几位忐忑不安的阴差鬼卒,他们顿时沐浴在金光中,身体拔高,面容也变得威严起来。
“自今日起,敕封尔等为关中道各县土地神,各乡镇阴差!”
魏巽声如洪钟,威压弥漫,“以‘巡夜安民’之名,深入各地,建立香火节点,广纳民心,收集情报!”
他话音未落,被敕封的土地神们便单膝跪地,发出低沉的誓言,然而,其中一位新土地神的半张脸却被烛影遮蔽,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他的神职与黑暗交织。
“至于洛阳……”魏巽的声音变得更为阴沉,他望向殿外深邃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重重阻碍,看到远方的东都,“派出最精锐的鬼差,先行潜入,刺探情报,为后续行动铺路。记住,务必隐秘行事,不可打草惊蛇。”
随着他话音落下,几名披着黑色斗篷,脸上戴着青铜鬼面的精锐鬼差,无声无息地从殿内阴影中浮现,他们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死气,只应了一声“诺”,便如融入夜色般,消失在殿外。
夜更深了,风声愈发紧迫。
魏巽独自立于窗前,遥望着东方。
洛阳的方向,天穹之上乌云翻涌,如同蛰伏的黑龙,蠢蠢欲动。
然而,长安城内,万家灯火依旧点点闪烁,那微弱却坚韧的光芒,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这座古老的都城。
他能感受到,那股力量正通过问星笔,与他体内的香火愿力遥相呼应。
他知道,棋局已开,龙气北望,而他,手握问星笔,将以凡人之躯,对抗那天道之下,紫薇帝君的宏伟棋局。
那不仅仅是生死的搏杀,更是神权与人心的无声较量,一场注定将改变大唐,甚至影响天道走向的浩劫。
而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挨打的棋子,他要亲自执子,扭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