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霄城,魂鉴广场。
天穹压抑如铅,风卷灰尘,裹着沉闷的冷意。此刻,广场上已聚满了人群——每一双眼睛,都盯着那座高台中央的少年。
张恩泽,跪在魂石之前。
他身形瘦削,衣衫残旧,脊背如枯枝般嶙峋,膝盖早已磨破,渗出的血在石板上汇成斑驳的印痕。他没有抬头,只是静静承受着众人的注视,仿佛早已习惯。
“还不开始么?”有人不耐,声音带着嘲弄。
魂鉴师缓缓举起魂石,那是一枚拳头大小的晶体,散发出幽蓝色的微光,仿佛能映照出一个人的灵魂。
“额头贴上去。”魂鉴师冷漠地说。
张恩泽没有说话。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发白颤抖,将那枚魂石轻轻贴在了额前。
刹那间,魂石蓝光一闪。
沉寂一息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那枚魂石竟缓缓暗淡了下去,连最微弱的波动都没有。
“……无魂。”
这两个字从魂鉴师口中吐出,如同惊雷滚落,引爆整片广场。
“哈哈哈哈哈哈!”
“张家的废物!真的是无魂体!”
“哈哈,连最低级的兽魂都唤不出,简直是城中第一耻辱!”
笑声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有人吹口哨,有人拍手,更有人朝台上扔了块冷面馒头。
张恩泽没有动。可他的牙齿,却死死咬紧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滴入尘土,悄无声息。
他不是没感觉。他只是……忍着。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羞辱,却是最彻底的一次。当着灵霄城数万人的面,被判定为“无魂体”——在这个以魂为尊的世界,这意味着他连最底层的资格都没有。
他甚至没有作为“废物”活下去的资本。
“让开让开,胖爷来了。”
就在此时,人群忽然分出一道缝隙,一个庞大的身影扭动着挤上高台。
施恩铭。
灵霄城施家少主。
他胖得夸张,一身肥肉却灵活异常,像是水桶里跳出的毒蛇。他脸上的笑意永远让人不寒而栗,眼神就像看一只濒死的小狗。
“哟,张家小恩泽啊。”他笑着走来,一只手搭在张恩泽的肩上,仿佛兄长般亲昵,“你这次真是让哥哥我失望透顶了啊。”
张恩泽的肩膀微微一震,却强忍住挣脱的冲动。
他不敢动——也不能动。
施恩铭是他童年的噩梦。
七岁那年,他被塞进狗笼;八岁时,他在族宴上被当众剃头、灌酒;九岁,他因为一次“看了不该看的人”,被吊在院墙上三天三夜。
而每一次,都是眼前这张胖脸,带着笑。
“我记得小时候你哭得挺响的,现在怎么安静了?”施恩铭俯下身,低语如毒,“你是不是……喜欢这种感觉?”
张恩泽全身绷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知道施恩铭在说什么,他更知道,这句话在他耳中为何如此刺耳。
“我不是……”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如破布。
“不是?那你干嘛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施恩铭抬起他的下巴,用肥大的拇指擦去他嘴角的血迹,“我最看不惯你这种装可怜的表情。”
周围的弟子们看得兴奋,有人起哄:
“胖少,给他点教训!”
“哎哎,打脸打脸!让他哭!”
张恩泽咬紧牙关,他不想哭。他恨哭。他从小就知道,哭,只会让他们更兴奋。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他感受到那种熟悉的屈辱感,如潮水般漫过胸口,甚至……带来一丝奇怪的眩晕感。
痛楚、羞辱、被压迫的感觉——仿佛他身体深处某个角落,竟隐隐有一丝兴奋。
不!不对!
他猛地睁大眼,强迫自己镇定。
——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那种人。
可为什么……心脏跳得这么快?
施恩铭察觉到什么,笑得更放肆了。他贴在张恩泽耳边低声道: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被我踩着的感觉?”
张恩泽猛地一震,那一瞬间,他几乎想冲上去咬断这家伙的喉咙。
可他没动。他知道,若现在动手,只会落得更惨的下场。
忽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够了。”
一道清冷如霜的女声打破了现场的喧闹。
众人转头,看到一位身着素白纱裙的少女站在广场边缘,眉眼冷淡如冰,目光却直视施恩铭。
是她。
张恩泽的眼神一凝——那个,他偷偷喜欢了三年的女子。
可她,不属于他。
而此刻,她替他说话了。
施恩铭的笑容却更加阴鸷。
“你也觉得我过分了?”他缓缓直起身,“还是……你怕我玩坏了你心头的玩物?”
少女没有答话,只是冷冷望着张恩泽,眼神中竟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复杂情绪。
张恩泽看懂了那一眼。
那不是同情。
是怜悯,是施舍,是……可悲。
他笑了,第一次,在全场众目睽睽下,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就像一个被踩在地上的奴仆,笑着看着主人的怜悯。
“施恩铭。”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风中残烛,“你说得对,我就是个废物。”
众人一怔。
“可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废物,也能焚天。”
那一瞬,远方天穹,忽有一道微弱赤光一闪而逝。
张恩泽的额前,魂石裂出一道极细的缝隙,像是……某种即将复苏的预兆。
而无人察觉,他藏在袖中的手心里,一枚诡异的赤红碎片,缓缓发烫。
那是他从祖宅废井中捡到的“焚魂碎晶”。
也是,整个神域最禁忌的封印钥匙。
他缓缓低下头,轻声念道:
——“焚魂古井,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