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
并非物理的温度,而是灵魂层面被强行撕裂的剧痛,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棱同时贯穿了意识的核心。晚晚那只由纯净蓝光构成的、虚幻的手掌,带着情人般的温柔与行刑者般的精准,轻轻按在陈默后颈灼热搏动的芯片之上。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在陈默的意识和身体中轰然炸开!那不是物理的灼烧或切割,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存在本身的崩解!仿佛构成“陈默”这个名字、这个意识、这个灵魂的亿万根丝线,被一只无形的手同时扯断!
眼前纯净的蓝光、晚晚虚幻而悲哀的面容、冰冷的银色墙壁……所有景象瞬间被撕裂、扭曲、拉长!视野被一片狂暴的、代表能量过载的刺目纯白彻底吞噬!
“晚晚!!!”意识在纯白的风暴中发出最后的、无声的嘶吼。不是呼唤,是告别,是灵魂被撕碎前的悲鸣。
嗡——!!!
一股无法想象的、纯粹的能量洪流,从晚晚的“手掌”与芯片接触点爆发!那不是破坏性的爆炸,而是……一种精准到极致的湮灭!如同最精密的外科手术,目标只有一个:芯片内部那个名为“净化者”的冰冷核心!
“净化者”的意识,那刚刚从逻辑崩溃边缘挣扎出一丝清醒、试图重新凝聚的冰冷意志,在这股源自“林晚”记忆锚点的、纯粹的情感与程序湮灭之力的双重冲击下,如同暴露在恒星核心的冰晶,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瞬间汽化、消散!
>**[核心协议…瓦解…]**
>**[逻辑模块…蒸发…]**
>**[覆盖程序…终止…]**
>**[…错误…终结…]**
最后几缕代表“净化者”存在的冰冷数据流,如同风中残烬,在陈默的意识风暴中一闪而逝,彻底寂灭。
芯片,那嵌入血肉、连接神经、如同毒瘤般盘踞的金属异物,在晚晚手掌按下的位置,无声地……熔化了。
没有爆炸,没有碎片。它如同被投入王水的黄金,瞬间软化、塌陷、分解,化作一滩散发着微弱焦糊气味的、暗银色的金属溶液,沿着陈默的后颈皮肤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凝固成一小块丑陋的、失去所有活性的金属疤痕。
后颈那持续不断的、如同跗骨之蛆的灼痛感和搏动感,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那束缚着他灵魂的冰冷枷锁。
然而,代价是……
陈默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如同一具被抽走了所有提线的木偶,重重地向前扑倒!视线中那片吞噬一切的纯白光芒迅速褪去、黯淡,如同耗尽了所有能量的萤火虫,最终归于……死寂的黑暗。
他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冷、带着灰尘和微弱机油味的地面。身体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有一种巨大的、无边的空虚和脱力感,仿佛灵魂被掏空,只剩下一个破败的躯壳。每一次呼吸都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最后的丧钟。
他努力地、极其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前方。
那面散发着纯净蓝光的银色墙壁……光芒熄灭了。
墙壁中央那个流淌着液态蓝光的凹槽……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焦黑的空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彻底烧毁。
而那个由纯净蓝光构成的、晚晚的投影……
消失了。
无影无踪。
如同从未存在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静电消散般的臭氧气息,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并非幻觉。
“晚……”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却再也无法组成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巨大的悲伤和失去的空洞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获得“自由”的躯壳。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泥,无声地滑落。
结束了?
“净化者”被摧毁了。芯片熔毁了。晚晚……用她最后的存在形式,完成了这同归于尽的湮灭。
他自由了。
但这自由,冰冷、死寂、带着永恒的失去和无法填补的空洞。出口?那扇门已经彻底损毁,变成了一堵冰冷的、死寂的墙。生路,似乎随着晚晚的彻底消散,一同断绝了。
疲惫如同亿万斤的巨石,沉甸甸地压了下来。意识开始模糊,滑向黑暗的深渊。也许……就这样睡去……也不错……至少……不用再面对这无边的绝望和失去……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
“轰隆隆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都要接近的、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咆哮,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和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猛地从陈默来时的方向、那巨大的裂缝入口处,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整个地下空间如同被投入风暴的海洋!地面疯狂地起伏、开裂!巨大的石笋如同脆弱的冰凌般纷纷断裂、坠落!粘稠的黑色油污被震得飞溅!石壁上搏动的暗红“血管”疯狂鼓胀,那些孕育着噩梦的囊泡剧烈地颤抖、破裂,流出腥臭的粘液和扭曲的胚胎!
巢母!
那被“净化者”投掷的金属管道重创、陷入短暂混乱的终极污染源,追来了!带着滔天的愤怒和无尽的饥饿!
陈默甚至能感觉到那恐怖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巨手,扼住了他残存的呼吸!巨大的阴影,伴随着熔岩巨眼散发的、令人灵魂冻结的赤红光芒,瞬间笼罩了整片区域!那三颗如同燃烧星球般的巨大眼球,死死地锁定了地上这具渺小的、如同蝼蚁般的残躯!
深渊巨口张开,粘稠的、散发着致命腐蚀气息的墨绿色涎液如同瀑布般垂落!这一次,没有任何“清洁单元”干扰,没有任何“净化者”抵抗!它要将这只胆敢伤害它、又散发着奇异能量波动(芯片湮灭的残留)的虫子,连同这片空间一起,彻底吞噬、消化、同化!
完了。
绝对的、无法逃避的死亡。
陈默的意识在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中,反而升起一丝冰冷的平静。他闭上了眼睛。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也好。至少……和晚晚一样,归于虚无……
然而,就在那毁灭性的酸液洪流即将将他彻底淹没的前一刹那——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嗡鸣,如同垂死心脏的最后一次搏动,毫无征兆地从陈默胸前——从他工装内袋里,那块早已彻底熄灭、变成冰冷废铁的平板电脑深处——极其微弱地……传来!
紧接着!
一道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断断续续的蓝色电弧,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从平板碎裂的屏幕缝隙中迸射出来!
这电弧并非攻击,而是……像一根无形的引线,瞬间连接上了陈默胸前——连接上了那枚早已被他遗忘、在静滞处置区挣扎时都未曾丢弃的、属于晚晚的……那枚小巧的、镶嵌着碎钻的婚戒!
嗡——!!!
戒指上那颗微小的碎钻,在接触到电弧的瞬间,猛地爆发出一点极其刺目、却又纯净无比的蓝色光芒!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一切污秽和混乱的秩序感!
这点微弱的蓝光,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吸引了巢母全部的注意力!
那三颗熔岩巨眼中燃烧的暴戾和贪婪,瞬间被一种极致的、仿佛遇到了天敌般的惊愕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所取代!喷吐而下的酸液洪流,竟然在距离陈默头顶不到一米的地方,硬生生地……停滞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酸液悬停在半空。巢母那庞大的肉山身躯僵硬地凝固。三颗熔岩巨眼死死地“盯”着陈默胸前那枚戒指上爆发的、微弱却纯净的蓝光。
陈默也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抬起颤抖的手,摸向胸前。指尖触碰到戒指冰冷的金属和那颗散发着微弱蓝光的碎钻。
晚晚……
这戒指……是她留下的?是芯片湮灭后残留的能量共鸣?还是……她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的证明?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诡异的僵持中——
“滴…滴…滴…”
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稳定节奏的电子提示音,极其突兀地、从巢母庞大身躯的深处……传了出来?
声音的来源,似乎是巢母三颗巨眼中央下方、那块被金属管道贯穿后依旧在流淌着浓稠脓液的巨大伤口深处!
随着这提示音的响起,巢母那凝固的庞大身躯,猛地、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嗷……吼……”
不再是狂暴的咆哮,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混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它庞大躯体的核心深处……苏醒了?或者……失控了?
那提示音……陈默感觉无比熟悉!那是……心跳监护仪的声音?不!更像是某种……倒计时?或者……定位信标?!
一个疯狂、却又无比契合所有线索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陈默混沌的脑海!
MH-0728!那个“逻辑者”!那个在文件中提到“源坐标损毁”,在石壁上刻下“出口?”信息的实验体!
他/她……没有逃掉!他/她携带的、或者体内植入的某种定位或通讯装置……在最后时刻,被巢母吞噬了!但装置并未完全损毁!它一直在这终极污染源的体内……沉寂着……直到此刻,被晚晚戒指爆发的纯净蓝光……或者被芯片湮灭释放的独特能量波动……所……激活?!
巢母的痉挛越来越剧烈!痛苦的咆哮中充满了混乱和暴怒!它庞大的身躯疯狂地扭动、撞击着周围的石壁!墨绿色的酸液胡乱喷溅!那三颗熔岩巨眼不再锁定陈默,而是疯狂地转动着,充满了对体内“异物”的惊怒和对自己失控的恐惧!
混乱!
致命的混乱!
这是唯一的、稍纵即逝的机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渺茫、都要疯狂的机会!
求生的本能如同被浇上汽油的烈火,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悲伤、绝望和身体的虚弱!陈默不知道出口在哪里,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但他知道,留在这里,只有被巢母吞噬或死于它疯狂挣扎的波及!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用尽这具残破躯壳里最后一丝潜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他没有冲向那面死寂的银色墙壁(那不再是出口),也没有冲向巢母(那是自杀),而是朝着巢母庞大身躯侧后方、那片在它疯狂扭动中暴露出来的、更加深邃、未知的黑暗裂缝,亡命冲去!
他像一道离弦的血箭,贴着疯狂扭动、滴落着致命脓液的肉山边缘,擦着胡乱挥舞的粘稠触手,在坠落的巨石和飞溅的酸液中,将速度提升到极限!每一次心跳都像要炸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死亡气息!晚晚戒指上那点微弱的蓝光紧贴着他的胸口,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指引,又像是她无声的祝福与守护!
“吼嗷嗷嗷——!!!”
巢母发现了这只试图逃离的“虫子”!体内信标的干扰让它痛苦混乱,但渺小猎物的逃离依旧激起了它本能的暴怒!一条粗大的、顶端带着锋利骨刃的粘稠触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陈默的后背狠狠抽来!
劲风及体!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后背!
躲不开了!
陈默甚至能闻到触手上那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滋啦——!!!”
一道刺目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炽白能量射线,毫无征兆地从侧上方的黑暗中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狠狠轰击在那条抽向陈默的触手根部!
“噗嗤!!!”
粘稠的脓液和蠕动的组织如同喷泉般爆开!巨大的触手被齐根打断!断口处瞬间被高温烧灼碳化!
是“清洁单元”!不止一台!数台形态各异、但都散发着冰冷杀意的机械造物,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不同的黑暗角落冲了出来!它们的目标显然是被体内信标干扰、陷入混乱的巢母!陈默的逃亡,只是混乱战场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爆炸!嘶吼!能量射线的尖啸!金属切割肉体的闷响!各种声音瞬间将这片空间化作了沸腾的杀戮熔炉!
陈默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救了他一命(或者说,只是顺手为之)的能量射线来自何方。他趁着巢母再次因剧痛而咆哮、暂时无暇顾及他的瞬间,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一个鱼跃,扑进了那道深邃、未知的黑暗裂缝!
身体在陡峭、湿滑的斜坡上不受控制地翻滚、碰撞!尖锐的岩石划破皮肤,带来新的伤痛!但他感觉不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向下!远离那片地狱!
不知翻滚了多久,坡度终于变得平缓。
“砰!”身体重重地撞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停了下来。
眼前一片漆黑。绝对的黑暗。没有幽绿的菌光,没有搏动的血管,没有巢母的赤红巨眼。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带着浓重土腥味和更深沉腐朽气息的黑暗。空气冰冷、潮湿、死寂。只有自己如同破风箱般剧烈到要炸裂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疯狂回荡。
他活下来了。
暂时。
他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全身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后颈芯片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凹凸不平的、带着灼痛感的疤痕。晚晚的戒指紧贴在胸口,那点纯净的蓝光早已熄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摸索着,从工装内袋里掏出那块早已变成冰冷废铁的平板,还有那枚同样冰冷的婚戒。指尖触碰着戒指冰冷的金属和那颗失去光泽的碎钻。
晚晚……
她真的存在过吗?那阳光下的婚纱,那昏暗书房的颤抖,那手术台上的点头,那光束中由蓝光构成的、带着无尽悲哀的投影……这一切,是真实?是蜂巢计划的阴谋?是他精神崩溃的幻象?还是……某种超越了生死、超越了代码的……存在?
没有答案。
只有冰冷的黑暗,沉重的喘息,和这具伤痕累累、仅存残蜕的躯壳。
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闭上眼睛。无尽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茧,碎了。
无论是名为“陈默”的旧茧,还是名为“净化者”的新茧,都在那场湮灭中彻底破碎。
留下的,只有这片黑暗,这具残躯,和那枚冰冷的戒指。
以及,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
晚晚,你在哪里?
黑暗中,只有永恒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