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一点五十五分。
江城市城西，宏发大厦。
陈默再次站在这栋烂尾楼的楼下，心中百感交集。几天前，他在这里了无生趣，试图用纵身一跃来结束一切；而现在，他却要主动走进这片黑暗，为自己博取一线生机。
命运，当真是个爱开玩笑的混蛋。
与他一同站在楼下的，还有另外三个人。一个瘦得像麻杆的眼镜男，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壮汉，还有一个眼神怯懦、不停发抖的年轻女孩。他们衣着各异，但手腕上那若隐若现的黑色手环，以及脸上那股被生活逼到绝路的绝望，都昭示着他们是同一类人——走投无路的低级玩家。
显然，F级副本“午夜清洁工”，已经成了这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最后的救命稻草。
四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只是沉默地等待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紧张与猜忌的气息。
当墙上的电子表跳到“00:00”的瞬间，烂尾楼一楼那扇紧闭的生锈铁门，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怪响，缓缓向内打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的入口。
系统的机械音，准时在四人脑海中响起。
【F级副本“午夜清洁工”已开启。】
【场景：宏发大厦13层】
【主线任务：请在清晨六点前，将13层的所有“污渍”清理干净。】
【任务倒计时：05:59:59】
【副本规则如下，请务必遵守：】
【1.玩家必须穿上入口处提供的“工作制服”。】
【2.玩家必须使用指定的“清洁工具”进行工作。】
【3.在任务结束前，严禁离开13层工作区域。】
【4.任何“特殊污渍”，必须严格按照《清洁工作手册》进行处理。】
随着提示音结束，四人走进铁门。门内，一个破旧的衣架上，挂着四套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蓝色清洁工制服。旁边，是一辆落满灰尘的清洁车，上面放着拖把、水桶和几个贴着标签的瓶瓶罐罐。
那个光头壮汉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他熟门熟路地穿上制服，不耐烦地催促道：“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换衣服上楼！这破副本又累又耗时，去晚了连汤都喝不上！”
说完，他便第一个走进了旁边那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货运电梯。
其他两人也慌忙地穿上衣服，跟了进去。
陈默是最后一个。他没有急，而是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辆清洁车，特别是那几个瓶瓶罐罐上的标签——“1号清洁剂（强力去污）”、“2号清洁剂（腐蚀溶解）”、“3号清洁剂（中和安抚）”。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清洁车扶手上挂着的一本薄薄的、封面已经发黄的小册子上。
《清洁工作手册》。
他伸手拿起册子，翻开看了几眼，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当陈默走进电梯时，电梯门缓缓关闭，以一种令人牙酸的速度，缓缓向上升去。
“叮——”
电梯在13楼停下，门一打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便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条昏暗的走廊，墙壁上、天花板上、地板上，到处都是暗红色的血手印、诡异的抓痕和一滩滩黏稠的、仿佛还在微微蠕动的黑色污泥。
光头壮汉骂骂咧咧地拿起拖把，直接冲着一滩黑色污泥捅了过去。可那拖把刚一接触到污泥，污泥就像活物一样，瞬间沿着拖把杆向上蔓延，吓得他赶紧扔掉拖把，满脸后怕。
“妈的，忘了这玩意儿不能直接碰！”
眼镜男和小姑娘也手足无措，只能拿着抹布，徒劳地去擦拭那些血手印，可那手印就像长在墙上一样，越擦反而越鲜红。
只有陈默，不紧不慢地将《清洁工作手册》翻到了第一页。
【第一章：污渍分类与处理纲要】
1. A类污渍（物理性）：如普通灰尘、垃圾。处理方式：使用标准工具直接清理。
2. B类污渍（附着性）：如血手印、怨念抓痕。处理方式：使用“1号清洁剂”喷洒后，等待三十秒，用标准抹布擦拭。
3. C类污渍（活性污泥）：如蠕动黑泥、哀嚎脓液。处理方式：先用“3号清洁剂”进行喷洒安抚，待其活性降低后，再用“2号清洁剂”进行溶解清理。严禁颠倒顺序！
陈默合上手册，一切了然于胸。
这个副本，根本就不是体力活。
它考验的，是阅读理解能力和流程执行能力。
他走到清洁车旁，拿起标有“1号”和“3号”的喷雾瓶，走向了那手足无措的眼镜男和小姑娘。
“用这个，喷上去，等三十秒再擦。”他将1号清洁剂递给他们，语气平静。
两人将信将疑地照做，果然，那顽固的血手印在喷洒后，如同融化的冰淇淋，被轻易地一抹而净。
他又走到光头壮汉面前，将3号清洁剂扔了过去。
“先用这个喷，再用2号。”
光头壮汉愣了一下，看着陈默，又看了看手册，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但随即又变得有些恼羞成怒。
陈默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而是自己推着一辆清洁车，开始了他的“工作”。
他的动作，和其他三人完全不同。
他不是看到哪里脏就去清理哪里。
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项目经理，先是将整个楼层划分成了A、B、C、D四个区域。然后，他按照手册上的描述，规划出了一条最优的清洁路线。
他先用最快的速度，将所有区域的A类污渍全部清理完毕。
然后，他提着1号和3号清洁剂，沿着规划好的路线，将所有B类和C类污渍全部喷洒了一遍。
等他绕完一圈回到起点时，最早喷洒的那些B类污渍，刚好过了三十秒的反应时间。他再拿起抹布，进行第二轮的收尾工作。
流程化、标准化、模块化。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专业本能。
在其他三人还在手忙脚乱、重复劳作的时候，陈默的工作效率，至少是他们的三倍！
两个小时后，当其他人累得气喘吁吁，才刚刚清理完一小半区域时，陈默已经将他负责的四分之一区域，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恭喜你，已完成区域清理任务（1/4），获得基础奖励：生命时长 1小时。】
系统的提示音，让陈默精神一振。
看来，这个副本的奖励是分段结算的。
他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推着车，走向下一个区域。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走廊尽头，一间没有门的病房里，有一抹与其他污渍都不同的……东西。
那是一滩黑色的污渍，但它没有蠕动，也没有散发恶臭。它只是静静地待在墙角，形状像一个蜷缩着的人影。更诡异的是，从那团污渍中，正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压抑的啜泣声。
陈默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他迅速翻开《清洁工作手册》，翻到最后一页。
【附录：特殊污渍处理预案】
S类污渍（残响）：该类污渍具有微弱的意识残留，可能会主动模仿或回应外界行为。处理方式：未知。
备注：保持尊重，或许是最好的清洁剂。
陈默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未知”和“保持尊重”这两个词。
他缓缓地放下手中的清洁工具，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那个蜷缩在墙角的“人形污渍”，一步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