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撞开广场边的木栅栏冲进来时,带翻了老刘刚支起的瓜子摊。
那袋新炒的五香瓜子“哗啦“撒了一地,混着赵无极尸体胸口那把半透明的断剑,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师父!“小刀膝盖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血珠染红了他腰间的学徒绘袋。
他怀里的尸体还在渗黑血,断剑的剑柄缠着金线,正是教会“圣像卫“处决叛徒的标记——每道金线都刻着净化咒,专吸将死之人最后一缕灵韵。
唐奇后退半步,鞋底碾到颗瓜子壳。
他望着小刀泛红的眼尾,想起三年前在圣像院,这孩子总蹲在赵无极高高的画架下捡炭笔。
那时候赵无极总说“小刀手稳如尺“,现在这双手正攥着短刃,刃尖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是祸根!“小刀吼得脖子青筋暴起,“师父说你专克同行,说你会把所有人拖进深渊——“他突然哽住,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他说...说就算输了比赛,教会也会保他...“
唐奇盯着断剑上流动的灵韵纹路,后槽牙咬得发酸。
赵无极为了赢这场光影对决,偷了教会执事的灵韵,可教会要的从来不是输家,是秘密。
他早该想到的,只是没料到灭口来得这么快——毕竟赵无极还知道圣像委员会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
短刃划破风的声响打断思绪。
小刀像只被抽了筋的疯狗,连灵韵都不运就扑过来。
唐奇侧身要躲,却见银光一闪——吴三娘的银镯撞出脆响,一道由金粉组成的碎光结界“叮“地罩住两人。
“黑市画坊前动刀?“吴三娘踩着木屐从二楼跳下来,发间的琉璃簪子晃得人眼花,“当我这'光影圣手'的招牌是贴门神的?“她指尖绕着一缕灵韵,结界里的小刀突然像被按了慢放,每寸动作都扯出金粉细丝。
可小刀疯得连灵韵反噬都不怕。
他咬着牙撞向结界,金粉簌簌往下掉,竟真被他撞出条裂缝。
唐奇暗骂一声,手忙脚乱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是今早帮巷口阿婆画的童男童女涂鸦,边角还沾着浆糊。
“得罪了。“他把纸拍在小刀后颈。
绘魂眼看见的灵韵脉络在纸上浮现,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突然活了,像小蛇似的钻进小刀的灵韵通道。
小刀的动作瞬间僵住,短刃当啷落地,瞪圆的眼睛里浮起迷茫:“我...我这是?“
“童画封灵,以稚破巧。“唐奇抹了把额角的汗,“你师父教过你'灵韵越复杂越容易破',怎么倒忘了?“他话音未落,房顶上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七八个灰袍人如夜枭般坠下,每人腰间都别着和断剑同款的金线剑柄。
“教会刺客!“老刘的破锣嗓子炸响。
不知何时他已爬到了茶棚顶,手里举着本油乎乎的速记本:“都看清楚!
赵无极高光时他们捧他当宝,现在灭口比剥葱还利索!
唐奇小子为咱们争公道,要护就一起护!“他边喊边唰唰翻页,每页都抄着刚才的影吸术现场,“要真相的接好!“
一沓纸像雪片似的飞下来。
有画匠接住看了两眼,猛地把手里的砚台砸向最近的刺客;卖颜料的老张扯下晾着的染布,蘸了朱砂往刺客脸上糊;连刚才扔烂番茄的老头都抄起糖葫芦串,红果儿砸在灰袍上像开了朵血花。
“疯了疯了!“为首的刺客挥剑劈开染布,“抓活的!
圣像委员会要他的绘魂眼——“
“要眼?
先过我这关!“吴三娘拍碎腰间的炼金瓶,画坊四周突然腾起火焰。
那些火苗是金色的,每簇都裹着光影灵韵,把刺客的身影照得忽大忽小。
唐奇趁机往墙根跑,边跑边从绘袋里抽纸条——都是他这月在黑市画的童画,什么《小猫偷鱼》《阿爹挑担》,此刻全贴在墙上。
“灵韵震荡阵,开!“他咬破指尖在最后一张纸上点了点。
绘魂眼看见那些童画的灵韵脉络突然纠缠在一起,像张看不见的网。
刺客们的动作顿时发虚,挥剑时总像砍在棉花上;小刀的灵韵通道被彻底封住,瘫在地上直喘气。
“老吴!“唐奇喊得嗓子发哑,“你守前门,老张堵后巷,老刘——“他回头冲还在撒纸的老刘挤眼,“继续当喇叭,把教会的丑事喊到城门口!“
画匠们应着号子涌上来。
有拿调色刀的,有举画框的,甚至连卖画轴的老周都抡起了檀木轴子。
唐奇混在人群里,看灰袍刺客被揍得抱头鼠窜,突然想起母亲被处决那天,也是这样的吵闹——只不过那时人们举的是“邪术必究“的牌子,现在举的是他画的童画。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快。
最后一个刺客撞翻茶棚时,天已经全黑了。
月光透过烧焦的房梁漏下来,照在满地残卷上。
唐奇蹲下身,拾起半块染血的螺钿调色板——是赵无极的,他认得,边角还留着三年前自己帮他修补的银线。
“这什么?“老刘凑过来,用沾着墨的手指戳了戳调色板背面。
唐奇翻转调色板。
月光下,一道极浅的刻痕显出来,是两个字:“李清贞“。
他的手指突然发抖。
李清贞是炼金术师,是黑市灵韵拍卖行的老板娘,是他上周还托老刘带信说“想讨瓶防褪色药水“的人。
赵无极为啥刻她的名字?
他们什么时候有联系?
“唐小友?“吴三娘拍了拍他肩膀,“发什么呆呢?
咱们赢了,该庆功——“
“庆功酒先欠着。“唐奇把调色板塞进怀里,抬头望着圣像塔尖的十字架,月光在他眼底晃出冷光,“教会的麻烦,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