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磅礴的意念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岳,狠狠压在陈青的魂魄之上,寻常修士在此神威之下,只怕瞬间便会心神崩溃,沦为行尸走肉。
然而,陈青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那铁血煞气冲刷着自己的身体,脸上没有丝毫惧色。他缓缓抬起头,迎着那白骨巨树顶端两点猩红的光芒,用同样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而沙哑的声音回应道:
“军粮?此地乃无主之坟,此气乃无主之怨。阁下既已身死,便为历史尘埃,凭何圈地为王,视此地怨念为私产?”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锋利的尖刺,精准地扎进了那威严意念的核心!
“大胆!”
那将军的意念瞬间暴怒,整片百战原的阴风骤然加剧,无数沉睡的残魂开始苏醒,在灰雾中发出无声的咆哮。一股远比之前强大十倍的压力,轰然降临!
陈青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黑血,但他腰杆挺得笔直,眼神中的嘲弄之色反而更浓。
“怎么?被说中了痛处,便只剩下无能的狂怒了吗?”
他伸出舌头,将嘴角的黑血舔舐干净,眼中闪烁着疯狂而理智的光芒,继续说道:“你并非真正活着,不过是百万残魂不甘的意志与此地怨气结合,诞生出的一个执念聚合体罢了。你怀念着生前的荣耀,模仿着为将的威严,却终究只是个守着坟堆,连轮回都入不了的可怜虫!”
“你不是将军,你只是这片战场最大的囚徒!”
陈青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最锋利的刀,无情地剖开着对方存在的本质。他是在赌,赌这样一个由纯粹意志构成的存在,要么会将他瞬间碾碎,要么会对他产生兴趣!
死寂。
极致的死寂。
那将军的滔天怒意,竟真的如潮水般缓缓退去。整片百战原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阴风的呜咽。
许久之后,那古老而威严的意念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其中却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审判,多了几分平等的审视。
“数百年了,你是第一个,敢在本将面前如此放肆,却又没有被瞬间夺走心智之人。”
“你亦是同道中人。你的魂魄,有着与此地相同的味道,却更加自由。”
那两点猩红的光芒,似乎明亮了几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青。
“你说的没错,本将,的确是此地的囚徒。”它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自嘲与悲凉,“但,囚徒,亦有囚徒的尊严与规则。”
“你想从此地经过,可以。你想取此地怨气修行,也可以。”
“但你必须向本将证明,你不是一个偷偷摸摸的‘贼’,而是一个有资格与本将平起平坐的‘雄’!”
听到这话,陈青知道,他赌对了。
“你要如何证明?”陈青问道。
“很简单。”那将军的意念陡然变得庄严肃穆,“本将由百万英魂之念凝聚而成,而统帅这百万英魂的,是本将生前从不离身的‘玄狼战旗’!大战之后,旗帜崩碎,其‘将魂’亦散落在这片战场的无尽混乱之中,成为维系此地平衡的根基。”
“本将予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你,进入这百万英魂的‘战争幻域’,在它们永不停歇的厮杀与混乱中,找到那面‘玄狼战旗’的将魂!”
“若你找到了,并能将其带出,便证明你的意志,足以凌驾于万军之上,有资格成为一方鬼雄。本将不仅放你通行,更会赠你一份此地的‘本源兵煞’,助你修行。”
“若你找不到,或是被那无尽的杀意与混乱同化”
那将军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
“你的魂魄,便留下,成为吾麾下第一百万零一兵卒!”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考验。那“战争幻域”乃是百万残魂执念交织而成,混乱程度可想而知,神魂稍有不慎,便会被彻底撕碎同化,永世沉沦。
“好。”
陈青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富贵险中求!幽冥司的考核,本就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他早已做好了觉悟。
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那将军的意念中似乎传出了一声满意的轻哼。
下一秒,不等陈青准备,整个世界骤然扭曲!
他眼前的白骨巨树、黑色平原,瞬间化为虚无。取而代之的,是震天的喊杀声、凄厉的惨叫声、兵刃入肉的撕裂声!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上,天空中下着血雨,无数面目狰狞、身披残甲的古代士兵,正红着眼睛互相砍杀!刀光剑影,残肢断臂,形成了一幅最原始、最血腥的战争绘卷!
他并非实体,而是以一种灵魂的状态,存在于这片混乱的“战争幻域”之中。
这里的每一个士兵,都是一道精纯的残魂,他们的每一次攻击,都带着能撕裂灵魂的煞气。陈青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这片狂暴的杀意海洋所吞没。
“一个时辰”
陈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刻催动《幽冥录》,一层淡淡的黑气笼罩住他的魂体,勉强抵御着周围煞气的侵蚀。
在这片混乱到极致的战场上,用眼睛去找一面旗帜的“魂”,无异于大海捞针。
必须用另一种方式!
陈青闭上双眼,放弃了视觉。他将自己的神念,如同蛛网般,小心翼翼地向着四周扩散开来。他不去感受那些狂暴的、表层的杀戮意志,而是去寻找这片混乱之中,那唯一的、不变的……核心!
就像一个漩涡,无论水流如何湍急,中心必然有一个相对平静的“眼”。
玄狼战旗,作为统帅百万军魂的核心,它的意志,必然是这片战场上所有杀伐之气的源头与归宿!它必然是最高傲、最孤独、也最强大的那一个!
陈-青的神念在无数残魂的冲刷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剧烈的痛苦,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千刀万剐。
但他死死地咬着牙,守着灵台最后一丝清明。
这点痛苦,比起被挖骨时的绝望,又算得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的神念即将被彻底磨灭的瞬间。
忽然!
在战场的某个方向,他“听”到了一声与其他所有喊杀声都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无尽骄傲与不屈的狼嚎!
那狼嚎声,仿佛是这片混乱战场上,唯一的号令!
找到了!
陈青猛地睁开双眼,魂体化作一道流光,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