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路明非躺在通铺上,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和海浪的低语交织。但他毫无睡意。一种奇特的、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审视自己的感觉萦绕不去。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草席,触感真实,却又像是隔着某种虚幻的屏障。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性格的变化。不再是卡塞尔那个畏畏缩缩、自怨自艾的衰仔了。恐惧依旧存在,但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底色所覆盖。就像汹涌的海面下藏着千年不化的冰川,表面的波澜终究会被冻结。他依然能感受到林妈妈的温暖、孤儿院孩子们的喧闹带来的慰藉、甚至对王壮的些许责任。这些情感并未消失,却像是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寂静的冰湖,激起的涟漪被湖水的深邃迅速吸收、淡化,难以掀起滔天巨浪。
“为什么?”路明非在心中自问。月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他脸上,在眼底投下阴影。为什么穿越?那股将他从卡塞尔的毁灭中拖拽出来、投入这个婴儿躯壳的力量是什么?是尼德霍格本身的意志?还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在拨弄命运?他想起在卡塞尔废墟中,那股将他撕碎又重塑的冰冷洪流,尼德霍格的意识如同远古的深渊,在他灵魂深处无声咆哮。
更让他困惑的是,他感觉自己过去的“衰仔”人格,似乎并非天然形成,更像是一种…被强行“分割”出来、覆盖在本质之上的伪装层!那个懦弱、卑微、渴望被爱的路明非,仿佛是为了掩盖体内这头名为“尼德霍格”的灭世凶兽而存在的!如今,随着力量的初步觉醒和环境的剧变,这层伪装正在剥离,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本质。而那个“衰仔”的灵魂并未消失,只是沉入了意识冰湖的最深处,像是受了重伤,不愿醒来。他甚至能“看”到那个蜷缩在意识角落的自己,用恐惧和自卑编织的茧将自己包裹起来。
“融合…”路明非捕捉到了关键。他需要融合。不是消灭衰仔路明非,而是接纳他,理解他,将他与尼德霍格的力量本质真正融合。唯有如此,他才能摆脱这种“旁观者”般的疏离感,成为一个真正“完整”的存在。武魂觉醒带来的力量悸动,似乎撕开了冰湖的一道缝隙,让一丝“人”的温度得以渗透进来,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他不再仅仅是终焉的容器,他开始思考,开始感受,开始有了属于“路明非”的困惑和选择。
他悄然起身,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无声地来到孤儿院小小的院子。月光清冷,洒在沙地和那棵歪脖子老树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气息掠过,吹得晾衣绳上的粗布衣衫轻轻晃动。
心念微动。
嗡…
一股无形的威压悄然弥漫。路明非的双眸瞬间点亮!不再是觉醒仪式上那刻意展现的、带着精神威慑的黄金瞳。此刻,他的双眼彻底化作了纯粹的、熔金般的竖瞳!冰冷的金色光芒在黑暗中幽幽燃烧,如同两颗微缩的恒星!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管中血液奔涌的声音,那是龙族血脉在沸腾。
“黄金瞳·全开!”
刹那间,世界在他眼中变得截然不同!不再是模糊的色块和光影,而是无数流动的、闪烁着不同光芒的“线”与“点”——那是构成世界的元素!蓝色的水元素在空气中湿润地流淌,源自不远的大海;褐色的土元素沉稳地蛰伏于大地;青色的风元素轻盈地穿梭于枝叶间;赤红的火元素在厨房熄灭的灶膛余烬中微弱跳动;还有那无处不在、仿佛空间脉络般的银色空间元素,以及构成万物基石、带着生命与凋零气息的生命与死亡元素…更深处,他甚至能感知到那构成“虚无”本身的混沌与寂灭的暗流。
这就是黑王的权柄!五大基础元素(地风水火精神)只是表象,是构成世界最基础的砖石。而他,尼德霍格的化身,天生就拥有洞悉并掌控一切元素的权柄!金木水火土,时间,空间,光明,黑暗,生命,死亡,混沌,虚无…构成整个世界的一切“力”之法则,都在他的血脉之中流淌!
只是…这权柄如同沉睡的巨龙,大部分力量依旧被无形的枷锁禁锢着。他能感觉到那些枷锁的存在,像是古老的符文缠绕在灵魂深处,每当试图调动更强大的力量,就会传来灼痛。他目前能调动的,不过是黄金瞳带来的、对基础元素的微弱感知和初步引导。这更像是他庞大力量的冰山一角,一个半觉醒的、符合这个世界“武魂”定义的窗口。
他闭上熔金色的龙瞳,意念集中。并非调动魂力(体内那点微弱的魂力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尘埃),而是直接以血脉权柄,引动了意识深处属于“力”与“秩序”的法则碎片。
“领域展开…”
无声的低语在心底响起。以他为中心,半径约三米的圆形区域,空气骤然凝固!一股无形的、沉重到极致的压力轰然降临!这不是重力,而是更高维度的王权!是绝对上位者对下位存在的生命本质压制!就像远古的巨龙俯瞰蝼蚁,每一丝气息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沙地上几颗小石子瞬间被压入泥土,发出轻微的碎裂声。那棵歪脖子老树的枝叶猛地向下一沉,仿佛不堪重负。领域内的空气粘稠如铅汞,普通生物进入其中,恐怕瞬间就会被压得匍匐在地,骨骼呻吟!这并非魂技,而是他血脉权柄最基础的运用方式——将龙族言灵直接转化为领域形态!他能感觉到领域边缘的能量波动,如同水波荡漾,却又蕴含着足以撕裂空间的力量。
路明非缓缓收回领域。沙地上的石子印记清晰可见,老树的枝叶还在微微颤抖。他感受着体内那浩瀚力量的一丝悸动,以及释放后精神上微不可察的消耗。这种消耗不同于魂力的枯竭,更像是从灵魂深处抽走了一丝本源,提醒着他力量的代价。
“魂技…武魂…领域…”路明非低语,“只要我愿意,可以有很多种‘表现’形式。”
他想起王壮的“黑日”武魂,那明显是龙族言灵在这个世界的具现。
“血之恩赐”不仅能提升个体,更能植入力量种子,批量制造忠于自己的、拥有特殊力量的“混血种”部下,在这个世界就是拥有强大变异武魂的天才。
而且自己好像可以不用魂环突破桎梏。
然而,他立刻否定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这具身体终究要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成长。
魂环、魂力等级的提升,是目前最“合理”、最不引人注目的力量获取途径。
过早暴露本质,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非他所愿。
“先融入吧。”路明非看着自己白皙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掌,月光在皮肤上流淌,“在这个规则下变强,直到…枷锁完全解开的那一天。”
他知道,这将是一条漫长的道路,需要时间,需要资源,更需要让衰仔的灵魂与终焉的本质真正融合。在那之前,他需要披上“魂师天才路明非”这件合身的外衣,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蛰伏、成长,等待破茧而出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