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航轨迹 第8章 ——迷彩情谊

作者:月水楼台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06-20 14:3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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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烈日像淬了火的铁饼,悬在操场正上方。才上午十点,塑胶跑道已被晒得泛起油光,踩上去能听见鞋底与地面粘连时细微的“滋滋”声,仿佛随时会熔出一道焦痕。张锦辰站在队列中,鼻尖的汗珠坠在睫毛上,视线透过朦胧的水汽望向排头——沈航迷彩服的肩胛骨处,汗渍已晕开蛛网般的灰白盐渍,每一次摆臂都牵扯出细碎的纹路,像被烈日烤裂的河床。周教官巡视的军靴声如鼓点砸在地面,震得人脚底发麻,连带着胸腔里的心跳都失了节奏。

“摆臂高度不够!再来!”周教官的吼声陡然炸响在耳畔,张锦辰下意识挺直脊背,只见教官铁钳般的手掌攥住沈航下垂的手腕,将他的手臂狠狠抬至与肩齐平,“别跟面条似的!这点力度能踢垮敌人防线吗?”沈航被拽得踉跄半步,迷彩服袖口滑落,露出的小臂瘦得能看见青色血管在皮肤下突突跳动。张锦辰盯着他后颈那颗摇摇欲坠的汗珠,突然发现那汗珠坠地的轨迹都带着颤抖——沈航的喉结剧烈滚动着,想说什么却只化作唇齿间一声几不可闻的气音,苍白的侧脸在阳光下透明得像层薄纸,连耳垂都褪尽了血色。张锦辰的心脏莫名一紧,仿佛有根细弦被烈日烤得发烫,随时会绷断。

踢正步的口令持续了四十分钟,地面温度高得能煎熟鸡蛋。沈航忽然往前踉跄了半步,膝盖撞在张锦辰小腿上。张锦辰伸手去扶,指尖刚触到他汗湿的胳膊就猛地一颤——那皮肤凉得像块浸在冰水里的毛巾,完全不似被烈日炙烤了一上午的温度。“锦辰……我有点……”沈航的声音带着水汽般的飘忽,话未说完,整个人便如断线的风筝般向下坠去。张锦辰瞳孔骤缩,弯腰将他拦腰抱起的瞬间,只觉沈航的脑袋重重磕在自己锁骨上,滚烫的呼吸透过粗糙的迷彩布料烫得皮肤发疼,而手臂上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体的轻颤,像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

“报告!有人晕倒!”张锦辰的喊声撕破队列的整齐,周围同学的目光齐刷刷投来,队列里泛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周教官快步走来,黝黑的手掌按在沈航额头上,眉头瞬间拧成川字:“中暑了。送医务室!”张锦辰没多想,弯腰将沈航横抱起来——少年的体重比想象中轻,汗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张锦辰手背上,混着迷彩服特有的粗布味道。穿过操场时,他听见身后李泽言扯着嗓子喊:“锦辰!我们帮你跟教官请假!”转头望去,只见李泽言和贺林川正奋力从队列里探出头,阳光把他们的脸晒得通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眼神里满是焦灼。

医务室的空调冷风“呼”地扑面而来,张锦辰却觉得后颈的汗水仍在往下淌。他小心翼翼地将沈航放在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金属床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校医是个戴金边眼镜的中年女人,她一边甩着体温计,一边絮叨:“38.5度,中暑加脱水,这天气怎么不注意补水?你们这些孩子啊……”沈航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着睁开眼,先是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的风扇转了几圈,随即视线落向张锦辰,干裂的嘴唇扯出个虚弱的笑:“锦辰……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说什么胡话。”张锦辰喉咙发紧,拧开一瓶冰镇矿泉水递过去,指尖触到瓶壁时才惊觉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先喝点水,我去给你买藿香正气水,那玩意儿虽苦但管用。”他刚转身要走,走廊里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伴随着董佳豪的大嗓门:“让让!让让!借过借过!”

医务室的门被“砰”地撞开,董佳豪背着赵鑫雨闯了进来,他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下巴滴落,迷彩服前襟湿得能拧出水来,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赵鑫雨踢正步时没看清,踩到跑道边的石子了!”他气喘吁吁地说,小心翼翼地将赵鑫雨放在旁边的空床上。赵鑫雨咬着嘴唇,脸色白得像墙上的石灰,右脚的运动鞋已被董佳豪脱下,脚踝处高高肿起,青紫色的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像幅突然晕开的水墨画,看得人心脏发紧。

“放这边来,我看看。”校医连忙凑过去,戴上橡胶手套轻轻按了按肿胀处。赵鑫雨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往床里缩了缩,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苍白的额头上。董佳豪见状,急得在原地团团转,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蹲下身去翻自己的迷彩裤兜,掏出一个印着“红花油”字样的红色小铁盒,盒盖上还沾着些许泥土:“校医!我带了药!昨天打篮球摔了,偷偷藏在兜里的……”他抬起头时,张锦辰才发现这个平时总爱跟女生开玩笑的男生,此刻眼睛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慌张,连说话的尾音都在发颤。

当董佳豪拧开红花油瓶盖时,浓烈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混着医务室里消毒水的味道,刺得人鼻腔发酸。他用指尖蘸了些油膏,刚要往赵鑫雨脚踝上抹,赵鑫雨突然“嘶”了一声,身体绷得像张弓。董佳豪的手猛地顿在半空,像被烫到般缩回,耳朵尖“唰”地红透了,从耳廓一直蔓延到脖颈:“很疼吗?我……我轻点……”他重新伸出手,这次动作慢得近乎虔诚——先对着赵鑫雨的脚踝轻轻吹了几口气,仿佛想把疼痛吹散,才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揉开油膏,从肿胀处边缘慢慢往中心推。阳光透过窗户斜斜照进来,落在他微微弓着的背上,汗水顺着后颈滑进迷彩服领口里,在布料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他眼神专注得像在拼装精密的模型,连赵鑫雨逐渐舒展的眉头都没注意到。赵鑫雨盯着他泛红的耳根,小声嘟囔:“没想到你……还挺会照顾人。”

“那当然!”董佳豪立刻梗着脖子逞强,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喉结滚动着发出略显沙哑的声音,“我姐小时候练芭蕾舞天天逼着我给她揉脚,练都练会了!”这话逗得躺在床上的沈航“噗嗤”笑出声,牵动了虚弱的身体,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张锦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那块因沈航晕倒而揪紧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医务室里,空调的嗡鸣声、校医翻找纱布的窸窣声、董佳豪笨拙的揉药声,还有窗外时断时续的蝉鸣声,交织成一曲奇妙的合奏。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树影,将四个人的影子叠成一幅歪歪扭扭却异常温暖的画,画里有汗水、有药味,还有悄然滋生的情谊。

突然,操场方向传来周教官标志性的洪亮吼声,惊得窗外的蝉群“扑棱棱”飞起,撞在玻璃上又弹开,留下短暂的透明湿痕。董佳豪下意识地往窗外瞟了一眼,看见远处绿色的方阵在烈日下纹丝不动,不由得嘟囔道:“唉,咱们几个全跑这儿来了,等会儿回去肯定得挨罚……”

“怕什么?”赵鑫雨晃了晃缠着纱布的脚踝,故作轻松地扬起下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大不了我们四个成立‘伤员联盟’,下次军训直接申请当后勤部长!”她话音刚落,沈航就笑出了声,董佳豪也跟着挠头傻笑,连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张锦辰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看着身边三个同学——沈航靠在床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却正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眼神里恢复了些许神采;赵鑫雨歪着头,嘴角挂着劫后余生的笑意,发丝间还沾着几粒细小的草屑;董佳豪手忙脚乱地把红花油塞回裤兜,耳朵还是红通通的,像熟透的番茄——突然觉得,那些在烈日下被晒得发晕的疲惫、浸透迷彩服的汗水,还有此刻医务室里带着药味的轻松氛围,都成了这段迷彩生活里最鲜活的注脚。那些在疼痛与扶持中悄然生长的情谊,比任何军训项目都更值得铭记。

校医开好假条后,四个人结伴往教室走。夕阳已西斜,将教学楼的影子拉得细长,四个人的身影被镀上一层暖金色。沈航半靠着张锦辰的肩膀,脚步还有些虚浮,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轻微晃动;赵鑫雨则挽着董佳豪的胳膊,一瘸一拐地往前挪,董佳豪几乎将她的重量全揽在自己身上,走得格外小心。他们歪歪扭扭的队形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滑稽,像四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又像一群相互扶持的小兽。远处操场传来整齐划一的“一二一”口号声,穿透暮色,清晰地传到走廊尽头。而他们踩着自己的节拍,在教学楼的阴影里慢慢走着,晚风吹过,带着操场上青草和汗水的味道,也吹动了他们额前的碎发。沈航忽然轻轻说:“锦辰,其实……晕倒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你喊报告了。”赵鑫雨接话道:“我也听见了,董佳豪背我的时候,跑得跟兔子似的。”董佳豪不好意思地挠头:“那是必须的!”

张锦辰没说话,只是看着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长到仿佛能延伸到青春的尽头。他忽然觉得,这段因意外而暂停的军训插曲,终究被他们谱成了乐章里最特别的音符。那些在烈日下淬炼出的情谊,就像迷彩服上的汗渍,虽然狼狈,却在岁月里凝结成了闪闪发光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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