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那声撕裂雨幕的死亡尖啸,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向赵元毫无防备的后心!
时间仿佛被拉长、冻结!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的刺痛,肋骨折断般的剧痛,密道入口喷涌而出的腐朽寒风,还有那越来越近、带着毁灭气息的破空厉啸——所有的感官在死亡的阴影下被无限放大!赵元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身后那道撕裂雨帘、快逾闪电的乌光轨迹!
躲不开!身体被镣铐和伤痛束缚,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甬道口狱卒惊骇的吼叫变得遥远而模糊!回廊阴影里,射出弩箭的玄甲守卫如同冰冷的雕塑,青铜鬼面下那双眼睛,闪烁着捕杀猎物时的漠然寒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意识即将被死亡彻底吞噬的刹那!
赵元身侧那片被暴雨冲刷得白茫茫的雨幕,毫无征兆地、极其诡异地**扭曲**了一下!
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
紧接着,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凭空显现!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那身影极其瘦削,裹在宽大的、被雨水浸透的灰色粗布斗篷里,头戴垂纱幂篱,面容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下!正是那个神秘莫测的灰衣人!
他(她)出现的方位、时机,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早已计算好了弩箭的轨迹和赵元的位置!
灰衣人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在显现的瞬间,他(她)拢在宽大袖袍中的一只手如同毒蛇出洞般闪电探出!那只手枯瘦、苍白,指节异常分明,却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和速度!五指并拢如刀,带着撕裂空气的细微尖啸,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斩向那支夺命弩箭的箭杆中段!
“锵——!”
一声极其短促、却异常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暴雨中炸响!如同两块高速碰撞的精铁!
那支足以洞穿铁甲的劲弩,竟被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记手刀,硬生生从中劈断!箭头带着巨大的惯性,擦着赵元飞扬的衣角,“噗”地一声深深扎入旁边湿滑的青石板缝隙中,箭尾兀自嗡嗡震颤!断裂的箭杆则被巨大的力道崩飞,旋转着消失在白茫茫的雨幕里!
一股冰冷而凌厉的气劲,如同实质的冰锥,顺着灰衣人斩断弩箭的手刀方向猛地扩散开来!近在咫尺的赵元只感觉一股寒风扑面,皮肤如同被无数细小的冰针刮过,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
“走!”灰衣人一击斩断弩箭,毫不停留!那只苍白枯瘦的手顺势一探,如同铁钳般牢牢抓住了赵元湿透冰冷、布满擦伤的手臂!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瞬间传来,根本不容赵元有任何反应,将他如同提线木偶般猛地向前一拽!
赵元只感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拖拽着自己,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眼前是那个散发着无尽黑暗与腐朽气息的密道入口!
“有刺客!!!”甬道口,瘦高个狱卒惊恐万状的尖叫声终于撕破了雨幕!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咻!咻!咻!”
回应他的是更多、更密集、更致命的破空厉啸!数道乌光如同来自地狱的毒蛇,瞬间撕裂雨帘,从回廊不同的阴影角落激射而出!目标直指那个拽着赵元扑向密道入口的灰色身影!弩箭的啸音凄厉刺耳,封死了所有闪避的角度!
灰衣人仿佛背后长眼!在拽着赵元扑入密道入口黑暗的瞬间,他(她)宽大的灰色斗篷如同被狂风吹拂的羽翼,猛地向后一拂!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
“噗!噗!噗!”
数声沉闷的利器入肉声响起!几支角度刁钻的弩箭,被那看似柔软的斗篷边缘精准地扫中!箭矢巨大的动能竟被斗篷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柔劲卸开、偏移,带着沉闷的声响,深深钉入了密道入口两侧冰冷坚硬的黑色玄武岩墙壁之中!碎石飞溅!
但仍有最后一支弩箭,如同跗骨之蛆,带着凄厉的尖啸,穿透了斗篷边缘的防御空隙,直取灰衣人后颈要害!
灰衣人身体猛地一沉!动作快如鬼魅!弩箭擦着他(她)幂篱垂下的轻纱边缘飞过,“夺”地一声狠狠钉在密道内壁深处!带起的劲风甚至掀起了轻纱一角!
赵元在被拽入黑暗的最后一瞬,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那轻纱下……一闪而过的、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下颌轮廓!
“轰隆——!”
一声沉重得仿佛大地呻吟的闷响!就在赵元被灰衣人拽入密道、堪堪避过弩箭攒射的瞬间,那块刚刚滑开的黑色玄武岩石板,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猛地推动,以惊人的速度轰然关闭!
沉重的石板狠狠撞击在门框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碎石粉尘簌簌落下!彻底隔绝了外面倾盆的暴雨、狱卒惊恐的尖叫、弩箭的破空厉啸,以及那些玄甲守卫如同毒蛇般冰冷的杀意!
无边的、浓稠得如同墨汁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只有沉重的石板关闭的余音,在狭小、死寂、散发着千年腐朽气息的密道里沉闷地回荡、消散……
赵元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布满厚厚滑腻灰尘的地面上。肋骨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痛得他眼前发黑,蜷缩着身体,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呻吟。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血腥味,被他死死地咽了回去。
冰冷、潮湿、混合着浓烈尘土、朽木和奇异金属锈蚀气息的腐朽之风,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身体,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咽着千年沉淀的死亡。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浓重的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死寂,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黑暗中,视觉完全失效。听觉和触觉变得异常敏锐。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狂乱的心跳,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还有身边不远处,那个灰衣人极其轻微、如同夜风拂过枯叶般的呼吸声。
“咳咳……”灰衣人似乎也受了些震荡,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咳,声音依旧沙哑低沉。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多…多谢……”赵元强忍着剧痛,挣扎着撑起身体,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巨大的困惑。黑暗中,他努力地想要“看”清身边那个救命恩人的轮廓。
“噤声。”灰衣人冰冷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调息。听。”
赵元立刻屏住呼吸,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疑问,侧耳倾听。
密道外,隐约传来狱卒气急败坏的吼叫和杂乱的脚步声,似乎在尝试推动那块沉重的石板,但徒劳无功。更远处,似乎有沉重的撞击声和号令声传来,显然潜渊阁的守卫正在集结,试图寻找其他入口或强行破开机关。
但这些声音都隔着厚重的石板,显得沉闷而遥远。
灰衣人所指的“听”,显然不是这些。
赵元努力凝神,将听觉延伸到密道深处那无边的黑暗里。
起初,只有一片死寂。绝对的、令人心慌的死寂。
但渐渐地,一种极其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滴答…滴答…”声,如同亘古不变的计时器,从密道深处某个未知的角落传来。声音空灵、冰冷,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孤寂感。
紧接着,他仿佛听到了……一种极其低沉的、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脉动**?那脉动极其微弱,时断时续,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磅礴和沉重,仿佛一条沉睡的巨龙在深渊之下缓慢地呼吸。
裤腰深处,那方紧贴着冰冷皮肉的传国玉玺,仿佛与这地底深处的脉动产生了奇异的共鸣!猛地传来一阵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都要清晰的悸动!如同冰封的心脏被注入了滚烫的血液,开始有力地搏动!那沉甸甸的棱角,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散发出一种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温热感!
赵元的心脏狂跳起来!这玉玺…这潜渊阁下的地脉…果然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就在这时,灰衣人那只冰冷、枯瘦的手,再次无声无息地搭在了赵元的手臂上。这一次,动作不再粗暴,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量。
“跟我来。”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如同鬼魅的低语。
赵元没有反抗。他挣扎着站起,忍着剧痛,任由那只冰冷的手牵引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向密道深处那无边的黑暗和未知走去。脚下是厚厚的、滑腻的灰尘,每一步都踩在历史的尘埃之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空气越来越阴冷潮湿,腐朽的气息也更加浓重。
密道狭窄而曲折,似乎是在巨大的岩石中开凿而成,石壁冰冷粗糙。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光亮。
借着那微弱的光源,赵元勉强看清了灰衣人的背影。依旧是那宽大的灰色斗篷,垂纱幂篱遮住了面容,只留下一个模糊而清瘦的轮廓。他(她)的步伐异常稳健,仿佛对这黑暗曲折的密道了如指掌。
终于,他们走到了光亮的来源处。那似乎是一个稍微开阔些的石室入口。微弱的光线从里面透出。
灰衣人停下脚步,松开了抓住赵元的手。他(她)侧过身,示意赵元进去。
赵元深吸了一口冰冷腐朽的空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悸和无数疑问,拖着沉重的镣铐,一步一挪地,小心翼翼地踏入了石室。
石室不大,呈圆形,穹顶很低。石壁光滑,显然经过精心打磨。唯一的光源,是石室中央石台上摆放着的一盏极其古老的青铜灯盏。灯盏的造型是一只盘踞的螭吻(龙子之一,性好吞),螭吻大张的口中衔着一颗龙眼大小的、散发着幽幽白光的珠子!那光芒并不强烈,如同冰冷的月光,勉强照亮了方寸之地,却将石室的阴影衬得更加深邃诡谲。
借着这幽冷的珠光,赵元的目光瞬间被石室角落的景象牢牢抓住!
那里,靠墙倚坐着一具……骸骨!
骸骨身上的衣物早已朽烂成灰,只剩下森森白骨。骸骨的姿势有些怪异,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另一只手的指骨却深深地插入石壁上一道深深的裂缝之中!仿佛在临死前,还在拼命地想要抓住或抠出什么东西!
而最让赵元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是那深深插入石壁裂缝的指骨缝隙中,赫然露出来的一角!
那是一角暗黄色的、边缘已经严重朽烂的……**卷轴**!
卷轴的材质非丝非帛,透着一股古老沧桑的气息。而就在那露出的、仅有指甲盖大小的一角上,用某种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颜料,极其清晰地勾勒着一小片极其复杂、扭曲盘绕的线条!
那线条的走向、那扭曲的形态、那磅礴古老的气息……
**与萧彻在点将台上展示的龙脉图残片,还有昨夜墨龙蹄铁上被鲜血激活的神秘纹路——如出一辙!**
**龙脉图!真正的、完整的龙脉图?!**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赵元所有的思维!他忘记了伤痛,忘记了恐惧,忘记了身后的灰衣人,几乎是本能地、踉跄着扑向那具骸骨!
裤腰深处,那方传国玉玺仿佛感应到了这近在咫尺的龙脉图气息,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剧烈悸动!那沉甸甸的棱角,此刻仿佛要灼穿他的皮肉,与石壁裂缝中那卷轴产生强烈的共鸣!
就在赵元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卷轴一角、触碰到那具冰冷骸骨的瞬间——
“别碰!”
灰衣人冰冷沙哑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匕首,骤然在他身后响起!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
赵元的手指僵在半空,离那卷轴和骸骨仅有毫厘之差!他猛地回头!
幽冷的螭吻珠光下,灰衣人静静地伫立在石室入口的阴影里。垂纱幂篱遮住了面容,看不清表情。但他(她)的姿态,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凝重和警惕。
“那是……什么?”赵元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目光死死地钉在石壁裂缝中那露出的卷轴一角上。
灰衣人沉默了片刻。密道深处那“滴答”的水声和若有若无的地脉脉动,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从岁月的尘埃中缓缓渗出,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
“前朝遗恨,龙脉泣血。螭吻吞日……亦是……**锁龙之钥**!”
锁龙之钥?!
赵元浑身剧震!螭吻吞日…锁龙之钥?!这八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贯穿了他的灵魂!他猛地看向石室中央那盏散发着幽幽白光的螭吻衔珠灯盏!
难道…难道这潜渊阁…这地底密道…这骸骨…这卷轴…这一切的一切,并非赵家的守护之地,而是……囚禁龙脉、锁住国运的……**囚笼**?!萧彻那句“气数已尽”的宣告,难道不仅仅是胜利者的宣言,更是……某种早已注定的诅咒?!
巨大的寒意和更深的谜团,如同这地底千年不散的阴风,瞬间将他彻底吞没!他僵在原地,手指距离那卷轴一角仅毫厘之遥,却如同隔着无底深渊!
幽冷的珠光摇曳着,将赵元惊骇欲绝的脸庞和灰衣人沉默的轮廓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两尊凝固的雕像。石室角落那具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窝仿佛正无声地凝视着这一切。
“你…到底是谁?”赵元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深处的颤抖。他艰难地转过头,目光穿透幽暗的光线,死死地钉在入口阴影里那个裹在灰色斗篷中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