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乌鸦一起飞翔 第12章 渡边林子

作者:南北王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06-18 22:4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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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秋天,我与老木在城郊合租了一套房子,目的是各自为书商赶制一部20万字的长篇小说。但没过多久,老木便因家中有事不得不打道回府,剩下我一个人孤军奋战。

一个人当然自由自在,几天不出门,几顿不吃饭,也不用担心有人来管。但一个人承担一套房的租金,就有点太贵了。这情况房东知道后,问:要么再找个人与你合租?我虽不太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两天后,我正在室内穿着睡衣编织一个爱情故事,门被敲响。是房东,身后还站着个女孩。房东对我说,她是大学生,在报社上班。又对那女孩介绍,这位是作家,写什么……小说的,怎么样?女孩笑着向我点头。进屋看了房间,女孩说不错,下午就搬过来。

这个女孩就是渡边林子。她搬东西过来时,是一个人。她东西不多,衣服被褥,一些书加一些女孩子必不可少的用品。床和桌椅,是老木留下的,她正好可以用。

说实话,她一来就给我一个深刻印象。那天下午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我和老木弄得脏乱不堪的卫生打扫了个一干二净。从她的住室到客厅、厨房、卫生间,最后她又乘胜前进,连我的房间也没放过。当时我正忙着让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在XJ的博斯腾湖畔久别重逢,因此对她的劳动不但没大加赞赏,还有点极不耐烦:你能不能不随便打扰我啊!

我是后来听到哭声才注意她的。当然,我先发现了被她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地板和门窗,然后才循声发现了她正坐在自己的床上哭鼻子。我有点困惑地问:怎么哭了?哪里碰伤了吗?她不出声,却泪光闪闪地瞪了我一眼。很有点莫名其妙。我正要转身走开,她在背后狠狠地说:什么了不起,不就写个破小说么!

我回头,正想问明白她对我恨从何来?却见她早已收了泪,并质问,刚才我好心为你拖地板,你怎么好意思赶我出来?我一拍脑门,这才豁然明白事端起因,急忙道歉又致谢,直到她不计前嫌坐到我书桌旁的沙发上为止。

其实渡边林子是个挺不错的女孩,不太漂亮,也不太丑,还有点儿芝兰之气。她看我的小说手稿,然后又笑又说。我试探她对男女合租同住有何看法?她说那要看跟什么人了。在一个屋顶下生活,朝夕相处,安全当然第一,不过对方不让人讨厌也很重要。我就笑说,看来我还不太惹人讨厌啊?她脸上就泛起一片红,半天说,我小时候就喜欢写写画画,对作家、画家什么的崇拜得要命……上了大学就想,今生一定也要写本书出来!

我从书柜中找出一本几年前出版的诗集《别在天亮时找我》送她,她接过书,马上大叫:哇!你是孤烟直呀?中学时我就读你的诗了,想不到在这里会遇到你……看来,也许真会有一个故事,会在某一天被人去纪念呢……

晚饭是和渡边林子一块吃的,因为做饭的炊具她一件也没有。好在她人勤快,在我写稿子的时候,她已把饭菜做好了。我心中就有点感动,对她说:那个,哦,什么林子啊,以后咱们就一块吃好啦,我负责采买,你负责做,怎样?她笑答:好呀,只要你不怕吃亏就行。

生活中突然有了一个女性,有了笑声和温情,让我既欣喜又有点找不到北,还有点不可思议的荒诞感。我们刚刚认识,是同在一个屋顶下的房客。我们还很陌生,却又这么亲如一家。晚饭后我去金水河边散步,她走在我身边,谈她大学时期女生间的逸闻趣事,听得我大笑不止。说到激动处,她那样自然地将手挎在我的臂弯上。我感到身边这个叫渡边林子的女孩,仿佛是我分离多年又重逢的妻子或情人。

我们邻室而居的第一个夜晚,我失眠了,直到次日凌晨2点多,还是无法入睡。我听到她几次从室内去卫生间的脚步声,开门关门声,水的哗哗声……后来终天迷迷糊糊地想要睡去,却听到床头边有什么东西在响,难道……我睁开眼望望,什么也没有。响声又起,我知道是室内溜进了一只老鼠。我下床,那老鼠溜进客厅。我追进客厅,老鼠已不知去向。我正要进厨房检查,就听渡边林子在屋里惊叫起来,接着门被打开,惊慌地冲到我面前喊:有老鼠!有老鼠!并紧紧抱住了我。这时我发现她身上只有乳罩和裤头,连拖鞋都没穿。她的胸部起伏着,紧紧压在我胸上,把脸伏在我的肩头。我一下子有点眩晕,有点喘不过气。她大概是将我当成她的未婚夫什么了吧。当然,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未婚夫。当然我能做的,就是任她那样抱着我,并用手在她光滑的手臂和肩上轻抚,口中说着没有事没有事的……可能当时我眩晕之后浑身上下像着了火一样被灼烤得难受……不过我其实什么也没干,只是在沙发边陪她坐了一会,当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时,便匆匆跑回了自己房间。她没有关门,也没有开灯。看来她是个不够胆大的女孩,我也一样,所以我也没关门,但开着灯,这样便于老鼠再进犯时,她可以顺利地逃过来求救。

无论如何,一个故事开始了,并且,很有点戏剧性。既然上帝将一对孤男寡女放在一块,又让他们互不反感或痛恨,如果什么故事也没有,就不但违了天意,也不合人情。但要命的是,第二天我必须去南方的一个城市参加一个笔会,这是两周前答应过了的,不去会很对不起主持笔会的那位朋友。

当我提了旅行包向渡边林子辞别时,她半天才说,是不是我打扰了你?我说当然不是,其实我很感谢你。除了有点胆小外,你是个很不错的女孩,我说着还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她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很快的,大概一个星期就会回来的,你不会在我不在时逃走吧?她说不会,我等你回来。

这是我参加的所有笔会中,最心神不定的一次。那位主持笔会的朋友似乎感到了我的魂不守舍,问:是不是有了什么问题?我说问题倒没有,但有了一点心思。他说能不能讲出来给我听听?于是向他讲了渡边林子。他啪地在我肩上来了一掌,说马上回去把你的故事进行到底,然后写了给我,一言为定。我说去你的吧,谁知道将一个故事进行到底要付出多少白天和黑夜啊!

但我还是在笔会还没结束,离开渡边林子只有三天的时候就匆匆踏上了归程。因为有一个女孩说她在等我,这让我有点心醉。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当我自千里之外飞回,在傍晚时分迎着城市的万盏灯火,用钥匙打开那扇位于市郊的房门时,我看到的是渡边林子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一起。他们正在吃饭。渡边林子见我进来,楞了片刻,说你不是要一星期才回来吗?怎么这样快?我说我有病哦,就提前了。渡边林子看了看那男人,对他说,这就是我对你说的作家孤烟直先生。那男人就从座位上站起身,有点羞涩地说,我叫贾假,真假的假。我一下听笑了,与他握手并赞声不绝:好名字。好名字。绝对!

但我很累。我对渡边林子和贾假说,你们慢慢吃,我先休息一下。我打开房间的门,进去,关门。躺在床上,心想,妈的,我急急奔回来作甚?太无耻了!又侧耳细听外面,却什么声音也没有。真奇怪。但我确实累了,就试着入梦,不久就真的睡着了。

不知为什么,我被扣在一只木盆下面,里面黑古龙冬的,什么也看不清。有人在敲木盆,邦邦邦,邦邦邦。敲什么敲,想敲死我呀?我一用力,将木盆顶了起来——睁开眼,原来是在做梦。邦邦邦,真有人在敲,是门响。开门见渡边林子在门口站着。她说,你真的病了吗?我笑笑,没答话。她又说,还没吃饭吧,给-——那是一袋包子,还热着。我问,他呢?她说你问小贾吧,他走了。是我同学,你是不是不太欢迎?我忙打哈哈:哪敢哪敢,我-——渡边林子没让我说下去,催我快吃,说吃完去陪她看电影。我说,有票呀?她说是小贾送来的,现在借花献佛,请你啦。

骑车去紫罗兰影剧院,用了20分钟。我们进的是情侣厅。看来贾假纵不是渡边林子的情侣,也是一个可爱的追求者无疑,心中便有点对他怜悯起来。难道渡边林子对我“一见钟情”?且不去管,一切听从命运安排吧,看一江春水如何看东流?

电影是一部好莱坞大片,片名叫《死去活来》,大概是讲述一对分属不同政治集团的男女间谍,受命去窃取同一份绝密情报,由敌对到相爱又双双被追杀,最后终于逃出魔掌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故事。一开始我俩都装模作样,很正经地看着影屏上的人乱跑乱说。但那天晚上“老鼠事件”的“阴影”却比电影更有刺激性,似乎我们都在等待着一件事情的发生。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喂,老兄,别假正经了,啤酒就在手上,不喝是不是太虚伪了?于是,我的右手动了一下,渡边林子的左手就被我握住了。我又伸出左手,对她说,把那只手给我!她很听话,很乖,就扭过身来把右手递到我的左手中。握手握了约有三分钟,我就松开了,开始轻舒双臂,渡边林子犹如一只归巢的小鸟,就那样轻吟着扑落在我怀中。接着是火热的唇,牙齿的碰撞声……后来渡边林子说,你好狂呀,要把我的舌头吃掉了。

从情侣厅走出来时,我们已经很像情侣了。渡边林子像一件风衣搭在我的手臂上,长发如瀑的头也歪在我肩上作小鸟依人状。我这时就有点胜利者的小幸福和陶醉感。再展望一下“未来”,两个小时以后,我们会干些什么呢?心中又有点偷猎者的忐忑。

我和渡边林子是唱着黄梅戏回住处的。自行车载着我们在初冬的街道上飞驰而过,我唱“天上的鸟儿成双对”,她就接“地上的人儿配成双”。我又唱“从此再不受那煎熬的苦”,她则唱“夫妻双双把家还”-——接着我俩放声大笑了几声,就一齐止住了。我偷偷看她,发现她也在偷偷看我。真是妙不可言!人哪,只有人才会如此又羞耻又张扬。又怕被发现,又唯恐别人不知道。

我们手挽手上楼,开门,进屋,拥抱,接吻,接着一起倒在她床上……正当我要解除她全部的“武装”时,她拿开了我继续深入的手,说孤-——烟直,今夜不行,我们太快了,我还没想好,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会给你——,她主动脱光了上身,将高耸的乳房压在我脸上,然后是吻。我们都有点喘不过气——但我还是在凌晨3点多的时候离开了她的房间。在我拿着衣服对她道“早安”时,听见她的抽泣,我又吻了她一下,并替她抹了下眼泪,而后回了自己房间睡觉。她起身拉我,但我已显得精神萎糜,垂头丧气。

我知道在这种事情上我很脆弱,极易受伤害。往往在一次被拒绝之后,就会丧失重新尝试的勇气。这大概也是我在生活中为什么无所作为的原因。因为要追求就难免会失败,而我怕失败,所以就只好不去追求。

渡边林子是第二天走的。当时我正在赶写稿子,出版商已打电话催稿了。几乎没有什么迹象,早饭我们吃得好好的,她煎了四个荷包蛋,我去街头买了油饼和酸奶,一边吃我们还一边说星期天去环翠峪旅游的事。

上午10点多,我听到她的房门响了一声,接着听到她下楼的声音。我停笔站在窗前时,恰好看到她骑车离去的背影。我想她大概是因为怕影响我写作才不辞而别的吧。也许是去报社了。中午就会回来。也许是去买东西,一会就回来。

中午渡边林子没回,晚上也没回。我有点坐不住了。想打传呼或电话给她,这才发现她什么也没留给我。直到两天后我在街头游荡了半夜回来,发现房间门大开,渡边林子的室内已空空如初。这时我已意识到,渡边林子就在离我不远的某个阳台上或窗玻璃后面,她在看着我心神不宁不知所措的狼狈相。后来我去她说的那家报社打听,人家说根本就没这个人。并且我还发现连渡边林子到底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

从此以后,我便有了夜晚在街头游荡的习惯。我也许希望能凑巧碰上她,或者是被贾假或是被别的什么人逼进一个角落中痛揍一顿。但却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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